「這樣就…全部都結束了…」

沒有月亮的夜晚,殺手靜靜站著,任憑豔麗的紅漫延至巨大的落地窗前。





「這麼說,妳是個殺手囉?」

1968,巴黎往柏林的長程列車。
此刻正是晚餐時間,天氣雖然是不適合旅行的大雪,但是因為聖誕節返鄉潮的緣故,餐車基本上座無虛席──基本上如此,但其中一張四人座餐桌硬是散發著一種閒人勿近的微妙氣息。

坐在那裡的原本只有一個藍色長髮的女子,但三分鐘前有個無視於這股氣息的褐髮女子大大方方坐進了她對面的座位,並且一坐下就開始想辦法與她攀談──其實午餐與下午茶時不是沒有人試過這麼做,畢竟藍髮女子長得是相當美而醒目的,但無論是有所求的搭訕抑或是旅人親切的問候,都毫無例外的被那刀鋒般的眼神拒於千里之外…

不過她似乎遇到對手了,周圍假裝用餐實則偷偷觀察著的路人們這麼想著。

「殺人很辛苦吧?就各種方面來說。」褐髮女子攪了攪眼前的紅茶,好像真的挺有興趣的這麼問。

「跟妳無關吧?不要擅自決定別人的職業。」殺手抬起頭瞪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吃起擠滿美乃滋的餐點。

「所以妳不是殺手?」

「別用那種True or false的方式套話。」

「這麼說,妳是個殺手?」

「……」殺手的叉子停在半空中,「……我不是殺手。妳滿意了嗎?」

不過褐髮女子好像根本不在乎殺手的答案。

「我一直想知道殺手對殺人這件事會不會有罪惡感呢…可惜平常不太容易遇到殺手,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弄清楚…」

「都說了我不是殺手吧…」藍髮女子無力的回答,姑且不論這個欠打的問題,殺手也不可能隨隨便便讓妳走在路上遇到吧?

這麼想著,她胡亂塞了幾口食物,抬起頭,卻發現對面的人依舊帶著人畜無害的好奇笑容盯著自己,一陣煩躁或是其他什麼湧上心頭,索性放下刀叉站起身來,擦了擦嘴準備離開。

「沒事的話我先離席了,用餐愉快。」動作看似乾淨俐落,額頭上卻隱約看得出爆了幾條青筋。

「啊,已經用完了嗎?」看見對方準備離開,褐髮女子也站起身來,「雖然剛剛聊得很愉快,但我還想多知道一些呢…方便到妳的包廂慢慢聊嗎?」

「我們沒有聊,也根本不愉快。」藍髮女子耐著性子從齒縫擠出回答,「還有…不.要.跟.過.來。」

然後餐車的門便被重重的甩上。

「唉呀呀…真是一位不懂幽默的小姐啊…」被留在原地的女子手指貼著臉頰,輕輕的嘆了口氣,「話說回來,友繪這孩子跑哪去了?」





「怎麼了?這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C臥鋪,坐在床沿看書的,名為迫水的爆炸頭大叔一臉不可思議。

「我遇到那傢伙的女兒了。」夏樹癱在冷硬的木板臥鋪上,頭腦還微微發脹,「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輛破車上?」

「這車破是破,好歹還是有一兩間像樣的包廂吧?」迫水遞過一杯水,把視線移回書本上,「所以妳就逃回來了?會不會反應過度了點?」

「她一開口就問我是不是殺手。」夏樹眼神發直。

「……!!」迫水睜大眼睛,「竟然有人搭訕妳,而且還一眼看透!」

「現在不是說相聲的時候吧?」夏樹瞪過去,「你怎麼想?她該不會根本就知道是我做的…?」

「老實說可能性很低。而且就算她知道,對妳來說也無關緊要。」

「……」的確,殺手沒有必要在乎交易之後的瑣事,但對夏樹來說,當面撞到目標家屬,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還是有點難度──尤其對夏樹來說,那還是絕無僅有的特殊目標。

「總之,承受這種程度的良心譴責也算是小小的代價吧…既然選擇了這條復仇的路。」放下書,迫水拿出水果刀,開始削起蘋果,「不過看到妳現在這個樣子,妳接過的那些Targets大概會在地下痛哭喔。」

「也許當初根本不該選擇這條路…但是在那之前我並沒有後悔過,連一點疑惑也沒有。」接過迫水切好的兔子蘋果,夏樹放在手心打量了一下,又遞還給迫水,「直到那傢伙倒下的瞬間,我才開始有種到死為止都會惡夢不斷的噁心感覺。」

「懺悔很好,不過比起這個──」迫水喀滋喀滋咬著蘋果,「我比較想聽聽妳是怎麼回答那位小姐的。」

「『我不是殺手。』」夏樹閉上眼睛,「至少已經不是了。」





窗外大雪紛飛,列車似乎無法再前進,嘎的一聲停了下來。

「靜留姐姐,車掌那邊說等雪小一點才會開車,不過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啊──姐姐在看什麼呢?」

A臥鋪,內裝並沒有比普通席豪華到哪去,但至少打理得還算乾淨,在這種大雪天裡也體貼的提供暖氣,但顯然還是不稱眼前一頭不對稱綠髮女孩的意──不過下一秒,僅僅與床沿那名棕髮女子一個眼神接觸,女孩臉上不悅的神情立刻煙消雲散,然後親暱的坐到女子身旁。

「我在餐車遇到一個特別的人。」靜留笑,手中是一支鏽跡斑斑的鋼筆,「這是她掉的,上面還刻著家徽呢,一定是重要的東西吧。」

「看來有些歷史了…」女孩瞇著眼,話鋒一轉,「難怪會選搭這種火車。」

「啊啦,這句話有點壞心眼了喔。」靜留伸出手指,點了點女孩的額頭,「而且不是友繪說想搭搭看夜車嗎?怎麼從頭到尾抱怨個沒完哪。」

「只是覺得配不上靜留姐姐而已。」友繪紅了紅臉,站起身,「那,如果要歸還的話請交給我吧,我正好還想到外面繞一繞。」

靜留想了好一會,搖搖頭。

「…謝謝,但是我打算晚一點親自送過去。」

「是嗎?那麼…」友繪微笑著,拉開包廂的門,「我先出去了,靜留姐姐自己請多小心。」

「玩得開心。」

廂門啪搭一聲合上,友繪的笑容頓時消失在嘴角。

「妳又想從靜留姐姐那裡奪走什麼了嗎…但是我不會讓妳得逞的…」

笑容又重回女孩的臉上,卻是令人不敢恭維的詭異弧度。

「……混蛋夏樹.庫魯卡。」





「這樣就…全部都結束了…」

很晚了,沒有月亮,殺手站在那裡不動,大概還在享受成功得手的成就感。血濺得很遠,在地板上亂七八糟的橫流──

啊啊,這種血量短時間內大概沒辦法清理乾淨了吧。





她看見了。
怎麼潛進去的不知道,往門縫裡看過去的時候,殺手正把插在薇奧拉先生左背上那把不短的刀拔出來,血噴得到處都是,然後就呆呆站在那裡,久得不像是個應該謹慎為本的殺手。

直到她離開,殺手還沒有動作。
友繪記下殺手所有容易辨識的特徵,直到最後都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好苦。」99%的黑巧克力在口中融化,再配上黑咖啡,不加糖跟奶精。「不過這就是戀愛。」

表情有點陶醉,友繪緩緩啃食巧克力,手中的板狀巧克力已經去掉一半,像是在宣誓決心,又說不定只是提神。

等靜留再次經過餐車,她也許就要為了自己跟那個人的幸福出發奮鬥。

最好是毒藥,慢慢侵蝕神經那種,讓殺手跟靜留會面之後的凌晨才昏死過去。安眠藥的話──靜留有很大機率見到睡死的殺手,但事後工作比較麻煩……友繪啃咬巧克力的速度加快了,又灌了一大口咖啡,暗暗希望殺手喝了水,而不是吃了巫婆一時任性準備的毒蘋果。

「友繪。」

意識到的時候靜留已經站在身邊,一手輕輕撫摸那頭綠髮,比預計的還要快,友繪想。

「順利把鋼筆還回去了嗎?」充分享受撫摸,同時心中算計,像貓咪。

「跟她的跟班兩個人都睡了,真可惜。」嘆氣。

友繪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懊惱。

「不要玩太晚喔。」

「喝完咖啡就回去了。」笑咪咪的對靜留揮揮手,「晚安,靜留姐姐。」


記下殺手所有容易辨識的特徵,直到最後都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不要當場逮住疏忽的殺手也不要任何人找出真兇,不要讓殺手接受應有的制裁,不要讓受害者得到正義的報償。

友繪要靜留就這樣背負無法痊癒的傷痕,永遠依靠著不離不棄的自己。
只依靠友繪一個人。

「發現那杯水有點怪味的時候,我想到也有可能是妳。」

對面床位的迫水已經睡得不省人事。牙齒被撬開,馬上就要被灌入藥錠時,殺手張開眼睛,緩緩吐出這句話。

友繪手中的藥片跌落地面。

「那個時候我在等妳行動。」殺手坐起來,平靜的看著幾乎奪門而出的友繪,「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妳為什麼沒有叫人?」

「…妳知道我在那裡。」

「好歹我也殺了幾年人。」殺手瞪過去。

友繪一瞬間閃過幾個複雜的表情。
然後扳回身體,用分不清是不是禮貌的語氣詢問。

「那,雖然晚了一點,」

從大衣裡掏出小瓶,臉上是無法抑止的開心笑容--就要用自己的手為靜留報仇了。

「可以請妳現在去死嗎?」

雖然靜留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這個人情。

「不行啊,這樣我會困擾的。」

應該永遠不會知道才對。
但是褐色頭髮的女子倚著廂門,微笑。

「還有很多話想跟殺手小姐聊聊呢。」





一年後的今天,在父親墳前那片百合花海中,一支特別的花躺在那裡,低調的,帶著淺淺的深藍色。

那種藍色讓我想起她淡然卻哀戚的表情。

那是場盛大的葬禮,弔唁的黑色服裝佔了大半片山坡,但是放眼望去,真心為父親祝禱著的大概就只有那個藍頭髮的德國女子了。


「來巴黎是去誰的墳上獻花嗎?」靜留越過友繪,在殺手對面的床板坐下。

「…所以妳果然在裝傻。」

「妳也沒對我說實話不是嗎?」

誰也沒閃避誰的眼神。

「剛剛妳可以下手的。」

「是啊,錯過時機了。」這麼說著,話中卻沒有可惜的語氣,「因為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傷腦筋哪。」

「在煩惱要不要弄髒自己的手嗎?」夏樹瞥了楞楞看著靜留的友繪一眼,「我不懂…那妳為什麼再回來這裡?」

「本來是想讓那孩子自由發揮,在不知不覺下結束…我報了仇,妳贖了罪,友繪得到她想要的,對大家都好。」

夏樹感覺到一雙手順著面頰的弧線滑下,細白的十指圈住咽喉,自己的下顎不自主微微仰起。

「可是想親手殺了妳……可是事到臨頭,又殺不了妳…」應該收緊的手指沒有動作,只是貼著夏樹的頸動脈,像在汲取體溫,「相信友繪會替我善後,可是卻回頭打亂所有事情。」

真心為父親祝禱著的大概就只有那個藍頭髮的德國女子了。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什麼,但應該升起的冰冷情感卻被無以名狀的熱流覆蓋了過去。

是個溫柔的人呢,就算是毀了我的全部。
我竟然微笑起來。

「最後還是想要妳活著…雖然不知道是想要妳痛苦,還是想要妳幸福。」夏樹感覺到整個人陷入了柔軟的懷抱,於是無防備的閉上眼睛,「所以,乾脆問問妳本人的想法。」

「如果那個人沒殺了我父母,德國不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我這麼做,不只是因為失去父母……原本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心裡明白,也許我只是不知道今後該怎麼過下去。」夏樹悶悶的笑,「我竟然因為這樣就把那些人命當作墊腳石,等到達成目標,才發現一切都空虛的要命……真像個白痴…」

沒有月亮的夜晚,殺手靜靜站著,等待一切結束,但一切總是無法結束。
轉念離開血泊,所有的糾結卻以超乎意料的速度找到出口。

「庫魯卡──────!!」

友繪抄過桌上的水果刀,深深沒入殺手的側腹。


這之後,友繪離開身邊,靜留沒有再見過夏樹。




很久很久之後。

「今年也來了呢,那個人。」

天氣微涼。靜留揀起藍色的段菊,湊近鼻尖。
想了一點什麼,又輕輕放回百合花叢裡。

沉默了許久,微笑。

「等等給友繪帶點東西過去吧。」

盤算著,轉身離開墓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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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七八糟的0rz

首先要說年代是隨便掰的,法德之間發生什麼事跟史實無關,因為也是掰的0rz,所以整個是架空的東西,只是覺得德法套上去剛好xd

寫這篇只是因為看了火車相撞的節目所以想寫臥鋪列車,後來又加進海龜湯某一篇的要素,跟類似斯德哥摩爾症候群的東西,整篇沒有主旨也沒有好結局,只有同時存在好幾種想法的猶豫不決和應該有的結果xd,不過應該不算虐文吧……也不算靜友啦xd

最後,段菊的花語是”不能夠忘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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