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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相遇了,在很多年前。

那天是個極其普通的冬日,因為是假日,我照慣例下午才起床,打算煮一包鍋燒麵撐到晚上,但在我考慮了半天,終究還是決定洗鍋子的時候,門鈴響起了。

「像電話裡說的那樣,這孩子就拜託妳了喔。」



門外的嬸嬸滿臉堆著有點令人不快的笑容,看起來簡直就是急著想離開。我看了看那孩子,她身上僅僅穿著一件過大的T恤,紅色的眼睛盯著地板,完全不打算打招呼或做什麼的樣子。

「呃…再怎麼說,只有一件T恤也太…」看著兩手空空的嬸嬸,她看起來不像是有幫她準備適合的衣服。

「唉呀…這可不是我們小氣什麼的喔。」她看似傷腦筋的說,「妳也知道嘛,她長大的速度是很快的…我當然也想讓她穿可愛的衣服啊~但是每次買了,隔不了多久就再也穿不下,我也很為難的…」

然後她笑著,塞了一個信封袋在我手裡。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有什麼需要,就用這些錢幫她買點東西吧。」

「哈啊…」好薄,裡面大概沒多少錢吧?

「那麼,雖然捨不得…」嬸嬸輕輕一推,把那孩子推到了我面前,「我有空會來看她的,保重了。」

真是方便啊,找個人負責養,然後有空再過來看她嗎。

看著眼前大概十一二歲的孩子,亞麻色微卷的長髮,赭紅的眼睛,皮膚很白很細,像個洋娃娃一樣可愛。我開始懷疑,為什麼愛面子的嬸嬸不把她留在家裡?該不會是個性很麻煩吧…可是看來看去,她給我的感覺就只有惹人憐愛而已。

的確是,除了頭上那對貓耳朵,跟從衣服下擺露出的貓尾巴,就跟普通女孩一樣可愛的孩子。

面對我上下打量的目光,她還是不打算做什麼似的站在那裡,這是我第一次養貓,所以我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跟她對望著。

咕嚕…終於,一聲不知道出自我還是她的聲響,化解了這個危機。





「吃吧。」我不知道該讓她吃什麼,所以隨便泡了碗麵。她看起來跟人其實沒什麼差別,應該不會有泡麵中毒之類的事發生吧?這麼想著,還是把麵碗推到了她面前。

「……」她看看麵,然後用紅色的眼睛,有點疑惑的看著我。

不會說話嗎?我記得寵物節目裡說過,貓咪的身體構造基本上跟人類相似,他們也有聲帶,所以理論上能像人一樣說話…雖然不太能夠流利的對話,但目前大多數的家貓都是有辦法以簡單的詞句跟人溝通的。

「…對了,筷子…」我爬起來,在碗櫃裡翻出一雙筷子,然後擺上她的碗面,「差點忘了,妳會用筷子吧?還是妳想換叉子?」我亮出手上的兒童餐具組。

她搖搖頭,拿起筷子開始挑起碗裡的麵條。
果然是沒吃過這種東西嗎?
不過在好不容易將第一條麵放進嘴裡後,她就露出了放心的表情,開始雙手並用的吃起麵來。

看她放鬆了心情,我也放心不少,她似乎不是什麼難纏的角色──之後,我才發現這個想法根本是大錯特錯,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趁她專心吃著麵,我偷偷打開嬸嬸給的信封袋。
五萬日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微妙數字,我開始盤算該怎麼利用這筆錢買齊她的生活用品…雖然說房租以後就免費了,但每個月向父母伸手要錢的我,光是養活自己就不太容易,何況要再多養一隻貓?再說,這傢伙根本跟人沒什麼兩樣,這情況簡直就像多了一個私生女要養。

嘆了口氣,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寬大到足以遮住全身的T恤。總不能讓她一直穿著那件衣服吧,萬一她想出門什麼的不是很難看嗎?我突然想到我還留著初中那段時間的衣服,雖然舊了點,但當作過渡用品應該還可以…我記得他們到了一歲的時候體型就差不多固定了,這孩子現在大概七八個月有了吧?走進房間翻出舊衣服,沒想到數量還不少,就搬過去讓她自己挑吧。

「有喜歡的都可以穿喔,雖然有點舊啦…」

放下吃空的碗,她把身體挪過來,拿起衣服在身上比試,雖然看起來一派不在乎,不過頭上微微晃動著的耳朵跟搖來搖去的尾巴,明顯的出賣了他們的主人。

就這樣挑了一會,最後,她穿上了我那件舊的黑色水手服。



意外的合身。我想讓她站起來繞一圈看看,但她卻死抓著後面的裙擺,怎麼說都不願意,這時我才發現,後面的裙擺被她的尾巴挑起了一塊,要是站起來,恐怕遮不住底下的東西…

結果我只好在相對應的地方剪了一個很笨的洞,讓她的尾巴可以伸出來,雖然她好像不是很滿意,但也只能這樣了。

「這樣就差不多了…那以後多多指教啦…呃…妳叫什麼來著?啊,對了…」

我記得在電話裡,嬸嬸確實是叫她法蘭索瓦茲的…

「多指教了,法蘭…」話還沒說完,我就感受到她憤怒的目光。

「shizuru…」她開口,而且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是京都腔,「靜留。我叫靜留,這是母親取的名字…」

「妳比較喜歡靜留這名字嗎?」雖然不確定她是不是懂這個問句,不過她好像不是很喜歡之前的名字。

「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她倔倔的說,「因為我本來就叫做靜留。」

靜留,一隻非常自我的貓。
就這樣,我開始了跟她一起的新生活。





「我回來了…」

沒有說給任何人聽的意思,家裡雖然有隻貓,但依照慣例,她現在一定趴在沙發上睡覺。我曾經觀察過,雖然人家說貓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覺,但是靜留顯然比一般的貓更加懶散,基本上要看到她醒著是很難的事情,更不用說對主人撒嬌或一起玩什麼的了。

我為了這個打過電話給嬸嬸,電話那一頭的人似乎感到很吃驚,好像法蘭索瓦茲在嬸嬸家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情形。不過醒著歸醒著,她卻總是坐在窗邊,靜靜看著窗外,很少跟人互動──果然是隻不討喜的貓,尤其是對好面子,又喜歡被恭維的嬸嬸來說。

不過今天的情況好像比較特殊。

「夏樹回來了啊。」她從沙發上抬起頭來,耳朵輕輕的搖動。

「嗯,妳今天已經睡飽了嗎?」

走進廚房,準備微波調理包當作今天的晚餐…
沒想到眼前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這些是…?」雖然看起來賣相不佳,味道倒是挺香的。

「嗯…今天稍微看了烹飪節目。」她走過來,在餐桌前坐下,「搞懂調味料花了一點時間呢…不過應該沒有弄錯比例才對…」

我看著眼前一桌的食物,吞了吞口水。
是貓做的…雖然會做菜的貓不是沒有,但眼前這隻羅莉貓第一次做出來的料理,讓我不猶豫也沒辦法。

或許是我的想法被她猜透了,她看著我的眼神從期待,慢慢黯淡了下來,變得無比哀怨,好像還有聚光燈無情的打在她身上。

「夏樹一定是覺得會很難吃…」喂,怎麼好像要哭了啊。

「沒、沒這回事…」

我可沒有虐羅莉的興趣,趕快夾起一筷子看來黑麻麻的燉肉,送進嘴裡。
然後吞下。

「……好吃。」這簡直不可思議,看起來絕對是醬油加太多的這道燉肉,竟然好吃到我想流淚。

「真的嗎?」她的眼神依然哀怨,「夏樹不是在敷衍我吧?」

「當然是真的啊!不然靜留自己也吃吃看…」

我夾起一塊肉,直接送到靜留嘴裡。
她的耳朵驚跳了一下,然後開始咀嚼,完全吞下後,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等等,那笑容除了滿意之外,背後好像還藏了什麼…

「用夏樹的筷子吃起來特別好吃呢。」間接接吻了,她泛著紅暈的臉上是這麼寫的。

「咦…?」

靜留,一隻會戲弄主人的貓。
正確說起來,這隻貓,從這天以後開始學會戲弄主人。





雖然有著人的外表,跟人溝通完全沒有障礙,甚至感覺比人還要優秀,她的本性卻還是一隻貓。

雖然沒有以前睡得多了,但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打盹。

天氣好的時候她會坐在窗邊曬太陽,一邊喝著自己泡的綠茶,沒什麼陽光的時候,她就裹著毯子窩在沙發一角,或睡覺,或看電視。

真的是個慵懶的傢伙。
但黏起人來,又讓人巴不得她乖乖窩在角落睡覺。

例如說,花一個下午的時間,趴在我身上,拔我毛衣的線頭。
例如說,一邊喊冷,一邊往我身上貼,完全不考慮她的耳朵搔得我沒辦法做任何事。
例如說,不管我好說歹說,晚上她就是要整隻貓趴在我身上睡,所以我根本不怕鬼壓床,鬼再怎麼壓,也壓不過她…拜她所賜,每天早上起來,我都得花個十分鐘讓腳麻的感覺消失。

這種感覺就像是買到不實廣告的商品,妳確定妳家跟我家的貓是同一隻嗎,大嬸。

把靜留從身上抖落,稍微移動麻掉的腳,我不禁開始埋怨。
…但是看著靜留紅撲撲的睡臉,又好像埋怨不起來了。

「真是…這樣不會冷嗎?」摸摸她微微顫抖著,覆著褐色細毛的耳朵,「真沒辦法,讓她進被子裡來好了…」

揭開棉被,然後裹住我們兩個。
好溫暖。從小我就自己一個人住,原來有個人睡在身邊感覺這麼好啊…

在溫暖的被窩裡,不知不覺,我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靜留已經踩著板凳在廚房做早餐,那天她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尾巴晃了整天都沒停過。

之後,我不再被貓壓。





但是過了半年,我開始懷念被貓壓的日子。

過了半年的現在已經是夏天,這次不管好說歹說,她就是要鑽到我懷裡睡…
真的很熱。就開著冷氣還是很熱。

尤其是現在的她,早已不再是隻可愛的羅莉貓,一歲多的靜留,現在跟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也就是跟我──看起來沒兩樣。清秀的臉龐,修長的手腳,細緻的肌膚…咳,總之,感覺得出來,她長大了。

當然…該發育的地方也都發育的很好,雖然不甘心,但她好像已經比我大了…嗯,這不是重點。

因為各種原因,所以我開始迴避跟她一起洗澡。聽說很久很久以前的貓是怕水的,但是現在似乎沒有這種問題,所以大部分的貓都像人一樣每天洗澡。她還小的時候為了省水,我們都是一起泡澡,現在卻好像開始有那麼一點彆扭…雖然她還是一副不介意的樣子,甚至會在我洗澡時直接闖進來,但我就像個女兒長大的傻爸爸,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但是我越是迴避,靜留反而越覺得有趣,越是想辦法要跟我一起洗。
久而久之我也放棄了,乾脆就坦誠相見吧?當我無奈的放她進來時,靜留卻反而好像有點猶豫…

「夏樹真的要讓我進來?」她不懷好意笑著,但耳朵微微下垂,沒記錯的話,她只有在緊張時才會這樣…雖然幾乎沒有事情讓她緊張過。

「反、反正不讓妳進來,妳還是會進來吧?」不管是硬幣開門鐵絲開門還是口香糖開門,妳統統都試過不是嗎。

「嗯。那我就不客氣囉~」她笑,「我來幫夏樹刷背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她刷得最認真的一次。
接著換我幫她刷背,雖然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不只耳朵,現在連尾巴都豎了起來,她很緊張嗎?玩弄我於股掌之中的她,為什麼突然這麼緊張呢。

突然覺得有趣,所以我稍微往前傾…
想了很久,終於還是吞了口口水,瞄準她的耳朵,含住。

「啊……」靜留發出了大概連自己都沒意料到的一聲悶哼,然後…

就這樣全身無力的軟倒在我身上。

這個弱點是我在靜留睡著時發現的。本來只是摸摸她的頭,卻意外發現每次碰到耳朵,她就會不由自主微微顫抖起來。其實這個動作有點令人害羞,所以我原本並不打算拿它來牽制靜留…只是沒想到,不用則已,一用,它的效果會這麼驚人。

當我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看到的是全身的毛髮都豎立起來,名符其實怒髮衝冠的靜留。

然後第二天我請假了,原因是身上大大小小幾十條的貓抓痕。





結果那次以後,我們就沒有再一起洗過澡。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靜留主動放棄,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之後,生活模式沒什麼變化,她撒嬌的動作還越來越變本加厲(她現在看電視一定要枕著我的大腿),但是靜留開始不時的會發個小呆,常常一不注意就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靜留,妳終於開始有自己的世界了嗎?媽媽真是欣慰…呃,或許該說姊姊?

這時我突然發現,我不知道該以什麼角色,去面對眼前這個和自己沒什麼不同的少女了。

一開始或許是飼主沒錯,但不知不覺的,我跟她之間有了改變。
女兒,妹妹,親密的朋友…曾幾何時,我幾乎忘了她是隻貓,但她的耳朵和尾巴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這個事實…貓的成長比人類快得多,當她終於成為比我年長的存在,這份關係又會前進到什麼地方?

然後,再之後…

搖搖頭,我決定不去想。





某一天回到家,家裡沒開燈。
看了看玄關,靜留的鞋子好好的擺在地上,看來是沒有出門。

打開電燈,四處看了一下,才發現靜留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和平常捲成一團的樣子不同,而且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我有點擔心,於是靠過去看看她。

「怎麼了,靜留?今天在伸展筋骨嗎?」半開玩笑的問,但她沒有回答,只是翻過身,把臉埋進手臂裡。

太奇怪了。

「身體不舒服嗎?」仔細一看,她的臉頰一片赤紅。

「不要管我,夏樹。」她有點虛弱的說,「拜託妳了…」

「就算妳這麼說…」把她的手扳開,手掌貼上額頭,「好像沒有發燒,可是臉好紅…」

「休息一下…就沒事的…」靜留勉強的笑,好像在閃避我的視線。

令人生氣。
下一秒鐘,我將靜留整個打橫抱起,她嚇了一大跳,不安的掙扎起來。
五分鐘之後,靜留依然不肯乖乖就範,但是非得帶她去看醫生才行啊…我心一橫,決定使用禁忌的招式…

低下頭,含住她的耳朵。
果不其然,一瞬間她就失去了抵抗,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但是當我幫她穿好鞋子,準備出門時,她又用僅存的力量開始抗拒。

看來要下重劑量啊。
再次低下頭,含住,用舌尖輕輕刮著她敏感的耳殼。
原本是希望她乖乖投降,沒想到,她的手突然勾上了我的脖子。

「夏…夏樹…啊…我…」

迷矇中,她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音,甜膩的嬌喘起來,眼神裡赤裸裸的,滿滿的都是慾望。
這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靜留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登入骨狗,我打上關於貓的關鍵字,按下搜尋,然後選了一個看起來蠻大的論壇點入。這還是我跟靜留一起生活後,第一次上網找相關資料…該說這主人不負責任還是隨便啊?

盯著螢幕,找到相關類別,不看還好,越看我的頭越大。

結結結紮?
送到貓社?這…
咦、咦??主人幫忙????

倒抽一口氣,雖然她是貓,但是我完全無法想像…竟然需要用到這些方法,仔細想想,如果她今天不是長了一副人的樣子,或許我也不會這麼為難。
但事實擺在眼前,靜留的確是一隻貓,並且陷入了貓咪成長必經的難題。

「所以到底該怎麼辦啊…」

我抱頭,點下上一頁離開,來個眼不見為淨。
畫面跳回了論壇首頁,突然,一個分區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世界喵權組織?





晚上,靜留主動提出要去睡沙發。

「因為我會吵到夏樹睡覺…」她尷尬的笑,臉上的紅潮依然沒退去。

「妳覺得好就好…」我抓抓頭髮,在喵權組織看到的東西又浮出腦海,「不過床還是讓妳睡吧?聽說這段時間妳的抵抗力會變差,嗯,萬一感冒就不好了。」

「謝謝。夏樹真體貼。」喂,妳一點推辭的意思都沒有是怎麼回事啊,「那麼,晚安,夏樹。」

「我說…那個…」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她,「呃,其實我可以,嗯,幫忙…」

「如果、靜留覺得我可以的話…」我已經語無倫次了。

靜留的耳朵動了動,但人還是縮在毯子裡沒有轉頭。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

「我…喜歡夏樹。」終於,她悶悶出聲,「所以…」

「我不想要夏樹的『幫忙』。」

「靜留…」

「但是還是謝謝妳,夏樹。」她翻身面對我,無奈的微笑,「如果我是人類的話,事情一定就簡單多了呢。」

「就算是人類之間,也沒有這麼輕鬆啊。」

我鑽進毛毯,像平常一樣的抱著她,靜留嚇了一跳,身體馬上僵硬了起來。

「重點是…那個…怎麼去面對吧?這樣的感情…」

喵權組織裡,除了一般愛貓人士,也有很多的貓透過網路在上面活動。
裡面的主題五花八門,但是大致上都圍繞著同樣一個議題──

貓跟人,究竟有什麼不同?

從這裡衍伸出來的,有貓咪工作權問題,貓咪人權問題,貓咪歧視問題,當然…還有貓跟人之間,產生了戀情的無解問題。

翻過這個區塊,裡面雖然也有過得幸福的例子,但整個風氣還是飄著一種淡淡的無奈味道。就算彼此相愛,也因為貓有限的壽命,無法相守一輩子;想留下些什麼,人跟貓之間卻無法產生後代…最後,依然只能懷抱著共同的美好回憶,默默送走自己的摯愛…

即使如此,面對這樣的感情,他們沒有後悔過。

臉頰在發燙,我跟她都是。
僵持了一會,然後我湊近她,吻住靜留微微喘息著的唇。





五年後,我大學畢業,開始在外面工作,而她,現在是從事家管兼營網購的的美麗人妻──呃,這是那些網友給的稱號。他們老是說,我們最近看起來真是越來越像熟年夫婦了…這是因為貓在進入壯年期後,成長幾乎就處於停滯狀態,直到過了某個歲數,才會開始慢慢老化。現在的靜留看起來大約是人類的二十七八歲,比我大上一點的樣子,但其實相差不多,這跟我的娃娃臉或許有點關係吧。

「我回來了…哇啊!」

剛踏進家門,我就被那位美麗的人妻撲倒在地。

「妳…妳在幹嘛啊?」

我驚叫,但是靜留沒回話,只是紅著臉,猛往我的下巴蹭。
其實我也不是不瞭解她在幹嘛,畢竟這每年一次的情景,想忘記都很難…

「想要了嗎?」故意在她耳邊喃喃。

「嗯…夏樹壞心眼…」沒有直接回答,但是她的表情寫滿了答案。

我笑了,只有在這種時候,靜留才會表現出完全的服從,我一把將她抱起,走向客廳。
然後,直到她累得受不了,臉上的紅暈才暫時退去。

「真是討厭哪,這個身體…」她躺在我的臂彎裡,用無奈的口氣這麼說,「今天去超市,差點走不回來呢…」

靜留現在的生活方式跟人沒什麼兩樣,隨著年齡增長,她漸漸懂得隱藏起一些貓的習性,想出門的時候,她會戴上荷葉邊的漁夫帽,藏起自己的耳朵,尾巴則是垂下藏在裙子裡…

她越長越大,現在我已經沒辦法從耳朵跟尾巴看出她的情緒,這讓我的處境更傾向被壓著打的地步,因為…我已經沒辦法抓到了,反擊她的時機。

糟糕,突然開始想念起那個紅著臉,拉著裙子下擺的小小靜留了。

「哈哈…」

「夏樹在笑什麼?」撫摸著我的臉,她也笑了。

「沒有…我突然想到妳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我嘆氣,「那時候妳真的好小好可愛,哪像現在…」

「討厭哪,夏樹是在暗示什麼嗎?」她笑著,耳朵顫動。

「暗、暗示…」或許真的有一點吧,「說這麼多,我們又沒辦法…妳也不可能去找其他的貓吧?」

「是啊,不是夏樹,我才不要呢。」她把臉埋入我懷中,「我不想像母親那樣…只是為了生寶寶…」

「…嗯,我知道了,就我們兩個人吧。」

抱緊她,我是後來才知道,靜留的母親是貓社裡,一種高價貓種的繁殖貓,也才知道為什麼嬸嬸寧願貼錢把她送養,也不願意隨便丟在路邊的原因──花了大錢買來的貓,與其被別人撿走,不如就放養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吧。

懷中的呼吸與心跳,慢慢的規律下來,我知道,靜留睡著了。
輕輕撫摸她的臉,突然發現,她的眼角,不知何時開始爬出了淺淺的細紋…雖然,還只是一點點。

卻讓我沒來由的恐慌起來。





又過了三年,靜留呈現出的,不再是優雅美麗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恬靜穩重的氣息。

她的青春,已然離她遠去。

我們對激情已經冷卻,只是以不時的擁抱和輕吻,表現對彼此的愛情。

然後,天氣好的時候她會坐在窗邊曬太陽,一邊喝著自己泡的綠茶,沒什麼陽光的時候,她就裹著毯子窩在沙發一角,或睡覺,或看電視。

然後,她又開始會花整個下午的時間,趴在我身上拔我毛衣的線頭。

然後…漸漸的,她再次讓她一天三分之二以上的時間,沉浸在睡眠裡。

我知道,我就要失去她了。





「早知道,當初無論如何也要生個寶寶呢。」

最後,我握著她的手,而她這麼說。
她不是第一次感慨這件事,但她當時,早已沒有能力留下什麼。

「沒關係的,靜留。」我強打起笑意,「妳留下的,已經夠我回味一輩子了。」

「是嗎?活在夏樹心裡啊…」她也笑了,「好像肥皂劇劇情呢。」

「但是一定是最棒的肥皂劇喔。」

她沒有回答。
於是,在我們兩人的笑容裡,我跟她的故事,就這樣靜靜謝幕了。
在多年後的,這個極其普通的冬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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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銘謝狐~
其實不用考慮太多,想畫都可以畫喔
可以得到你的插圖我好興奮XD~~~請盡量用圖砸我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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