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性留白。
此篇樂在凌虐靜留且非純正百合,無法接受者請退至黃線後 XD

呃我是說真的...任何苦情請自行登入地獄通信囧






===================這是黃線(喂==================





宴會之夜。

夏樹坐在大廳角落那排專供休憩,卻無人利用的絨布沙發最邊緣的位置,看著打扮高貴奢華的人們來來去去,飲酒談笑。

沒來由的感到煩躁。
想到陽台透透氣,但又不能離開自己的崗位一步──崗位指的是這個大廳。拗不過父親執意要自己來參加晚宴,夏樹乾脆穿上男性穿的絲質燕尾服,然後窩在大廳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靜靜發呆,以避免她最討厭的,屬於貴族的機械式社交…尤其是在這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尷尬年紀。反正已經來到會場了,而且也參加了宴會,應該不算什麼違悖家門的叛逆了吧?夏樹一邊想,一邊嚼食同樣遭受忽略的宴會餐點。

「真可憐,該不會就只有我欣賞你們吧?」當然,是對沙發跟食物說的。

「啊啦,這位可愛的公子怎麼一個人在跟火腿說話呢?」

被聽到了?夏樹咳了兩聲,裝作不在意的低頭繼續吃起來。
對於自己的搭訕沒有受到搭理,來人也不做什麼反應,只是靜靜在夏樹附近坐下。

然後一陣沉默。

「……」難得社交場合裡有這麼安靜的傢伙啊。夏樹邊吃,邊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身邊的人。美麗高挑的女子,一頭亞麻色長髮以優雅的髮飾盤在腦後,穿著則是剪裁簡單又典雅的黑色小禮服,理論上應該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才對…

夏樹突然想起,這名女子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站在人群邊緣,什麼都不做,只是優雅的站在那裡。不時的會有人走上前去,這時候她就微笑,然後與那個人攀談一會,最後,那個人就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

獨自一人站在人群邊緣,訪客卻絡繹不絕的這名女子,現在卻一個人窩到了角落…然後開始打盹?

「薇奧拉小姐?」正當夏樹興味深長的打量著身邊的人,來自第三人的嗓音,將她從思考中打醒。

「是的…」不疾不徐的回答,難道她剛剛根本沒有睡?夏樹扳正身體,視線又回到了眼前的餐盤,但耳朵卻不由自主的偷聽起身邊的對話。

結果是非常一般的社交談話。心想,果然還是這麼回事啊?再次偷瞄,那人也不免俗的執起了女子的手,輕輕吻上。

正當夏樹思考著這層動作的含意,卻發現那人突然轉向自己,一副打算攀談的樣子。

「請問你是?」

「啊…我是代表庫魯卡家…」雖然覺得倒楣透了,夏樹還是堆起職業笑容,「請問有什麼事嗎?」

「啊,沒什麼大事,只是…」那人搔搔頭,「可否到那裡談一下?」





「這個金額,請你在最後一隻舞前離開,怎麼樣?」那人劈頭出價。

「離開?」求之不得,但是夏樹對這個天下掉下來的好運,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個嘛,難道這筆錢不夠?」可以感覺到那人有些焦急,「那,可否開個您滿意的價碼…」

「等等,價碼先不談。」夏樹有點生氣,音量稍稍提高了點,這種想要用錢把人砸走的感覺令她十分不快,「但是為什麼要我離開?」

「您這樣讓我們很傷腦筋…」那人甚至掏出手帕開始擦汗了,「薇奧拉小姐選擇您這樣的生面孔,老爺們都有些不愉快了,就當作做善事,請您開個價碼離開吧…」

「選擇?選擇什麼?我只是剛好坐在附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啊?」

「也就是說,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那人滿頭黑線,但好像終於鬆了口氣的樣子,「那…沒事了!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接下來請慢慢享受晚宴!」





莫名其妙,簡直被當成笨蛋耍。
夏樹回到原處,一屁股坐下,有點埋怨的瞪了那女子一眼。

「怎麼了?我做了什麼對您失禮的事嗎?」女子突然湊上來,滿臉疑惑的問。

「咦!?啊?沒有…」夏樹嚇了一跳,「只是捲入一場誤會,情緒稍微有點糟糕…抱歉,不是故意瞪妳。」

「誤會嗎?」女子的手指貼住臉頰,陷入了思考,「啊,難道是他們以為我選了你?」

「又來了…妳到底在選擇什麼?他們竟然出十萬金幣,想在最後一隻舞之前把我轟走。」

「這個嘛,」女子輕笑,「我在選擇…今天晚上,能跟我睡的人。」

愣住。
夏樹意識到,眼前這個名為薇奧拉的女人,帶著微笑,正用一種「今天用哪種洗髮精洗頭?」的語氣,說出爆炸性的事實。

「妳是、那樣的嗎…?」倒抽一口氣,夏樹呆然,「原來…」

「靜留.薇奧拉,」靜留伸出手,「他們給我的名字是…千棱的紫水晶。請小心,說不定我現在的行為模式,是配合你的個性,所做出的虛假對應。」

「妳在說什麼…」夏樹楞楞的看著靜留懸在半空中的手。

「我可以扮演成你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有些憂鬱,又有些疲憊的笑,「不論是談心還是調情,或是…在床上。嘗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這樣也沒關係的話,請試著買下我看看。」

奇妙的女人。這是夏樹現在唯一的想法。
她紅色的眼瞳充滿了魅惑,但更深處,卻是寂寞且無奈的。
又或者…相反?虛虛實實,這就是她所說的虛假嗎?

不知怎的,越是思考,越是覺得自己在往下墜。

「多、多少…那個,我是說…多少錢?」

最後她竟然吐出這樣的問句。





沉默了好久,靜留終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對庫魯卡家的大小姐來說,價錢有過問的價值嗎?」

「抱、抱歉、我之前沒有過這種經驗…」夏樹的臉簡直爆紅,她知道剛剛那番話是失禮到家的,「呃、咦?妳看得出來…難道、妳也接女人嗎?」

「我認為 … 沒有不接的理由。」靜留看著夏樹驚慌的反應,笑,「要是她們喜歡我的話。而且,女人是非常美麗的。」

「呃、嗯。那我…」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我…該怎麼做?」

「妳剛才看到了吧?我的手舉得好酸了。」

夏樹聞言才想起,那一幕幕親吻手背的畫面,背後原來暗藏著如此黑暗的慾望。
但是,現在的自己,跟那些人又有什麼差別?

猶疑了一下,抬頭見到的,是靜留無所謂的眼神──
買或不買,對她而言,至少都多了一條人脈,而自己只是她眾多顧客中的一個過客,也許一夜過去,兩人就再無瓜葛,自己根本不會在她心頭上留下痕跡。

沒來由的惱怒。她執起靜留的手,吻下。





夏樹此時感到非常尷尬,尷尬到寧願一切都沒發生過。

那個千棱的紫水晶,在自己吻了她後沒多久就爆睡過去,還理所當然地就這樣靠在自己肩頭上。夏樹完全無法移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人朝向這邊竊竊私語,或用不快的眼神看著自己──當然,剛剛那個想要趕走自己的人也在其中。

「我說妳不是還要挑嗎?」雖然是在抱怨,但聲音細得像在對自己說話,「別一副賴定我的樣子好不好…」

「嗯…有什麼關係…」靜留微微睜開眼睛,眼神閃過謎樣的光芒,惡作劇般的,雙手環住夏樹的腰。

「呃啊──!!」夏樹只覺得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快放開我…!」

「好啊…但是,妳要先幫我一個忙。」

「什、什麼忙?」

「可以從會場裡找一朵白色玫瑰給我嗎?」





最後一曲響起,夏樹才終於完成這個任務。

急忙跑到場邊,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白玫瑰遞給靜留,沒想到靜留只是笑了笑,折下一段花莖,順手就把花插回了夏樹胸前的口袋。

「妳這又是在做什麼?」這已經不知道是夏樹第幾次發愣了。

「夏樹.庫魯卡小姐,」靜留沒有回答,微微欠身,「有這個榮幸,邀您跳這最後一曲嗎?」





庫魯卡邸。

宴會結束後,靜留就這樣勾著夏樹的手臂,理所當然似地跟著夏樹回到了家中。

夏樹那社交廣泛的家人一看就知道身邊的靜留是什麼來頭,自然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但夏樹只是淡淡拋下一句「朋友借住一晚。」,就無視其他人的眼光,逕自帶著靜留上樓。


「哈、哈啊,我快嚇死了…」進了房間,夏樹便滿臉黑線地直接倒向床舖,「今天到底是犯了什麼沖啊…」

「別說這麼多了。」靜留的身體覆上夏樹的,紅瞳朦朧,「接下來呢?想要先洗個澡嗎…還是…?」

「做生意之前,最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狀況。」夏樹推開身上的人,把她丟到被窩裡,「妳從一開始身體就不舒服對吧?」

「想不到夏樹也不是笨蛋呢。」瞇起眼睛,「我…有點貧血,妳知道的,女孩子的那種。」

「貧、貧血…這種時候妳還接客人?」夏樹從衣櫥拿出睡袍,丟到靜留手中。

「有些人是不在意的,也有些人甚至有這種癖好。」無視於啞然的夏樹,靜留拾起衣物,走向浴室,「抱歉,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嗎?」

「根本就是吃定我什麼都不會做。」夏樹替對方按下浴室的電燈開關,「算了,既然這樣就如妳所願,好好休息吧。」

「答對了,其實我今天是想偷懶…但,也不全然是那樣。」靜留笑,「如果真的有心,除了正事之外,妳想得出的花樣都可以喔?」

「吵、吵死了!快點滾進去洗啦!」

滿臉通紅,夏樹以幾乎是摔的力道,甩上了浴室的門。





「抱過女孩子嗎?」兩人先後浴畢,靜留拿起乾毛巾,跪坐在夏樹身後,擦拭她藍色的長髮。

「怎麼可能有…」啊,耳根都紅了。

「想不想試試看?」靜留說著,從身後抱住夏樹。

「只是抱的話倒無所謂…」夏樹轉身回擁對方,直接倒向床上,「妳說的那種嗜好,我可恭維不起。」

柔軟的身體,沐浴過後的香氣,還有微卷的髮絲在臉上輕搔的感覺…
長睫毛伏在白淨的肌膚上,鼻子高挺而精巧,薄薄的嘴唇透著粉紅…
好舒服…夏樹不禁將懷中人抱得更緊了點,難怪,就算花大錢也要趕自己走了,這副身體,本身就有種讓人迷醉的力量。

「可以吻妳嗎?」不自覺的,夏樹湊近她的嘴唇。

罕見地,靜留做出今晚第一個推拒的動作。

「跟夏樹在一起感覺很好,所以我忘了說。」她把臉埋入夏樹的胸口,「買下我,其實做什麼都可以,但是,我無法跟任何人接吻。」

「只有這件事不行。」





第二天醒來,身邊已經沒有靜留的蹤跡。
唯一留下的,是桌上一張帶著淡淡香氣的便籤。

「帳戶嗎…可是又沒寫金額。」夏樹撫摸著便籤上秀麗的字跡,「既然都有人肯花十萬金幣趕我走了,那她的身價到底值多少?二十萬?五十萬?」

思考著昨晚的價值,夏樹沮喪起來。是不是每個人面對靜留,都會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特別?殘忍的是,第二天還是得從僅僅寫上銀行帳戶的便籤上,回憶昨晚那人的氣味。
原來自己與靜留之間,也毫無例外地只值一串十幾碼長的英數字。





「夏樹?」

溫德市近郊,一家孤兒院。

「沒想到連妳也會找過來。」靜留將手中一名三四歲的孩子托給其他保母照顧,「抱歉,稍微讓我結束手上的工作…」

「嗯。」

中庭,夏樹坐在隨處可見的長椅上,靜靜望著天空。
會從事那種工作果然不是因為興趣,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理由。

想著想著,靜留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與晚宴時嬌艷的樣子截然不同,她一身連衣裙,外面則罩著寬大的圍裙,怎麼看都是個專業的幼教人員。

「來,紅茶。」靜留遞過一個紙杯,「我們只有茶包,請多多包涵。」

「謝謝。」夏樹讓出位子,讓靜留坐在身邊,「我…擅自託人調查了帳號資料。」

「沒關係的,妳不是第一個找到這裡的人了。」嘆氣,「還有,多匯的金額是不會退還給妳的喔。」

「我知道。這算是自由心證嗎…明知道沒有人會少給妳。」

「妳想的太樂觀了。」靜留只是這樣說。

「那麼,妳今天來是為了?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那麼請留到晚宴時再談。」說著,靜留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至於其他的事情…很遺憾,我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看來,其他事情妳已經處理得很習慣了啊。」夏樹默默喝了口紅茶。

「我說過,我可以扮演妳最理想的情人。」靜留手中則是日本茶,「但,僅只於扮演。」

「妳曾經想要,或是真實地愛過一個人嗎?」夏樹捏了捏手中的空紙杯,「當然,那個人並不一定得是我。」

「…扮演每個人的情人不是那麼容易的。」靜留接過夏樹喝空的紙杯,與自己手中的疊在一起,「多多少少要放一點感情進去。當我給你們所有人同樣的愛,那也代表那其實不是愛。正確的說,那也不被允許是愛。」

「或許,我的愛就只能給這些孩子了吧。」

「是嗎。」

「嗯。」靜留舉起喝空的紙杯,在夏樹眼前晃了晃,「想帶一點紀念品回去嗎?」

「別開我玩笑了。」夏樹苦笑。





之後的晚宴,靜留沒有再選擇過夏樹。

一個又一個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貴族們,先先後後吻上她的手背,而她全都報以微笑,對夏樹,也沒有例外。

最後一隻舞,她會帶著不同顏色的玫瑰出現,走到今晚即將一親芳澤的人面前,將它放進那人胸前的口袋,然後說:有這個榮幸,邀您跳這最後一曲嗎?

晚宴結束,她將會挽著那人的手臂,理所當然地回到那人的住所。
然後,留下一張散發淡淡香氣的便籤。

在這些人之中,或許有比夏樹更執著的人,但是她明白,與其說愛,那更像是一種對完美事物瘋狂的迷戀。那些人會怎麼做呢?會按圖索驥找到那間孤兒院嗎?靜留又是如何打發他們回去呢?想到這裡,夏樹竟有些優越感,不造成她的困擾是好的吧?也許,自己給靜留的印象,在這些人之中算是好的吧?

夏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抽身了。





一個月後,白玫瑰終於出現在夏樹胸口。

「所以我只是妳貧血時的避難所嗎…」夏樹有點埋怨地瞪著靜留。

「蠻貼切的~」沒想到夏樹會這麼說,靜留笑了出來,「但也不全然是那樣。或許該說,該感謝這一個月一次的禮物呢。」

「別逗我了。」輕輕含住靜留的耳垂,「雖然沒辦法,但是也不會只有抱著睡而已喔。」

「啊…夏樹…」身下的人微微喘息,雙臂已經環上夏樹的肩膀,「…嘴唇…不可以…」

聞言,夏樹的唇從鼻尖,直接埋進頸窩,「靜留討厭的事,我不會做的。」

「嗯…哈啊…謝謝妳…」





第二天,同樣的便籤。
不同的是,往窗外看,靜留竟然就站在樓下等著自己。

「妳今天不用去院裡嗎?」急忙下樓,一點點喜悅,一點點期待。

「發生了一些事。」靜留不知怎的看起來極為疲憊,「有話想儘快跟妳說,所以才在這裡等。」

「什麼事?」從靜留的眼神中,不難讀出苗頭不對。

「請妳…別再參加晚宴。」靜留低下頭,「算我求妳了…」

呆然。
懷著滿滿期待,獲得的卻是這樣的訊息。
想開口問原因,卻直覺感到不妥,於是只得楞楞地答應。

然後看著靜留走遠。





早餐桌上,夏樹明顯感到一股低氣壓。
正當她用完餐想要離席的時候,對面上座的父親開口了。

「那女人很危險。」面無表情的看著夏樹,「妳最好別再接近她。」

夏樹的眼睛倏地睜大,父親知道些什麼嗎?

「妳知道那間孤兒院收留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嗎?」

「什麼樣的…」那天她只是一心去見靜留,根本沒有注意院裡的狀況。

「阿爾泰邊境的流民。」夏樹的父親拿起餐巾,擦擦嘴,「對…那群見不得光的人。」

阿爾泰長期處於政治動盪之中,尤其是邊境,更是不知道下一秒會被誰佔領住,情勢極為詭譎之處。那裡的人民終日生活在戰火中,燒殺掠奪是家常便飯,並且嚴格禁止遷徙,美其名是防止情報擴散,實際上則是被「放牧」──被養來壓榨的一群可憐對象──就各種層面上的。

「那裡為什麼可以暗地收容近百個阿爾泰兒童,原因妳應該清楚了吧?」

──靜留的客人裡,有權力大到足以在這方面發揮影響力的人在。

「妳也知道,貴族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紳士。雖然表面上維持均衡,但權勢也好,女人也好,背地裡的爭奪,異常無情。」

「光是這陣子,妳就買了那女人兩三次對吧?」父親的目光,令夏樹無法直視。

「表面上她有挑選客人的主導權,但其實不然。」父親起身離席,「她的眾多顧客中,即便是重點客戶,也未必能如此頻繁地買她。」

「而妳正在打破這個均衡。」

「我…」

「至於後果是什麼,自己看看報紙吧。」說著,扔了一份報紙到夏樹面前,「自己考慮清楚,這不只是妳一個人的事。」





溫德市正下著大雨,夏樹走在雨裡,沒帶傘。

翻開報紙,裡面以大篇幅報導著,溫德郊區發現十數個潛逃出境的阿爾泰兒童,現已全數遣送阿爾泰…至於可能的後果,夏樹沒有再讀下去。

阿爾泰兒童的來源,除了那裡,沒有別的地方了。
至於好端端收容在院裡的孩子,為什麼一夕之間成為了潛逃出境的難民,夏樹不知道,又或許知道一點。

再這樣下去,下次以這種手法被遣返的恐怕不只十數人。靜留知道這一點,但卻沒有阻止任何人親吻她手背的立場,所以她在第二天一早站在門外等待,說,求求妳,別再參加晚宴。

靜留的愛,終究還是那些孩子的。





晚宴。

夏樹.庫魯卡以一襲純白色的小禮服豔驚全場。她不再坐在場邊專供休憩的沙發椅上,不再沉默地觀察來去的貴族們,雖然生澀,但有別於以往,她積極穿梭在場間,與原本就該熟稔認識的人們談笑。

之後,她沒有再親吻過靜留.薇奧拉的手。
之後,她的髮鬢上,就總是開著一朵白色玫瑰。





穿上一向覺得麻煩的禮服,說著一向覺得麻煩的話語,或許,甚至就此遇見可能束縛一生的伴侶…夏樹突然覺得這樣也好,自己與靜留,都能夠就此走到自己該走的軌道上。

但在人群中來來去去的空檔間,還是免不了要看她一眼。

遠遠望去,靜留正在跟一名男子攀談,那是靜留最近接觸的一位顧客,感覺忠厚老實,又充滿熱忱,總是很努力的試著與靜留多說一點點話。靜留在面對他的喋喋不休時,臉上雖然掛著笑容,但似乎又帶著那麼一點點無奈…就跟面對自己的時候一樣。

或許是那位仁兄扯得太久,附近慢慢品著酒佯裝悠閒的人們似乎有些不悅,浮現出焦躁的氛圍,或開始踱步,或增加了搖晃酒杯的頻率,最後,一位明顯散發出權威氣息的男人踱步過來,加入了他們的談話。

具體談了些什麼夏樹聽不清楚,只是那名忠厚的男子看起來似乎失去了餘裕,西裝褲縫旁的拳頭捏得死緊,臉上的笑容也幾乎要掛不住,是被狠狠的奚弄了一番吧?正當夏樹這麼想著,下一刻,料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那看來權高勢重的男人,冷不防吻上靜留,然後,睥睨全場。

睜大雙眼,靜留像結凍了了一般楞在原地,隨後不顧一切開始推拒,但一切徒勞無功。在男人的箝制下,任何掙扎看起來都只是半推半就的把戲。

旁人紛紛驚呼,但竟沒有人走上前去。

「看到了嗎?她就是這樣的女人,別花力氣在這上面了。」男人鬆開靜留,只見她整個人滑落到地板上,他冷冷看著,蹲下身,拾起她的手,吻上。

「…尤其是像你這種人。」斜視,慢慢踱步離開。

地上的靜留痛苦的乾嘔著,彷彿五臟六腑都要嘔了出來,疼痛與難堪讓她臉色慘白,眼角似乎就要滲出眼淚,即使痛苦至此,還是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

──直到過了許久,最後一曲響起。

大口大口的喘氣,靜留穩住呼吸,慢慢起身,走到那權高勢重的男人面前。
甚至忘了,或根本沒有餘力在他的胸口放上一朵玫瑰花。

「…有這個榮幸,邀您跳這最後一曲嗎?」眼簾低垂。

那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露出勝利的笑。

突然間什麼都明白了,一切的癥結。
這場紳士遊戲是那男人准許的,靜留的一切都操縱在那人手中,只需要他一個動作,一句話,就可以使荒謬的遊戲規則全然崩解。

夏樹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晚宴結束。

主人的宅邸外佈滿了前來接送的黑頭車,夏樹就這樣看著靜留挽著那權高勢重的男人坐進車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深呼吸,轉身打算離開,卻發現不遠處有個注視著相同方向的身影。

是剛剛那個溫厚的男人。

「還是別太執著比較好。」走到他身邊,不知怎的,夏樹覺得這人跟自己有種相同的氣味,「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別太執著?強求不來?」那男人苦笑,「所以我說真的搞不懂你們貴族!明知道她活得那麼痛苦,為什麼沒有一個人願意救她?!」

「原來你不是貴族…」

「沒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憲兵隊長。」那人抱著頭,「難道不是貴族,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能做嗎?」

正因為不是貴族,才能以如此直接又熱切的方式愛人吧?

「不…我很佩服你的想法。」夏樹閉上眼,「但如果只要悶頭努力就救得了她,我想她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又或許你想給的,不是她想要的救贖。」張開眼,夏樹定定的看著那人,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況且,她不會希望只有她一個人得救。」

「是…因為那些孤兒嗎?」那人楞了楞,「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那就沒辦法了…」

如果不是貴族,今天被如此對待的會是自己嗎?
自己對靜留的那些感情,或許根本不及眼前這愛得盲目的男人崇高。

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夏樹不禁這麼想著。





『那就沒辦法了…』那人搖搖晃晃走著,嘴角牽著怪異的弧度。

夜半驚醒,冷汗浸濕了睡袍。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夏樹打了個寒顫,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還站在這裡,於是急忙換上衣服,奪門而出。

當她騎車以全速來到市郊,一切都已經太遲。





夜半的孤兒院從來沒有如此紛擾過。

一個又一個孩子硬生生從睡夢中驚醒,然後由憲兵送出門外,院內小小的中庭此時擠滿了無助的孩子,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張著大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的試圖奪門而出,但全被看守的憲兵擋了下來。

孤兒院的外圍在憲兵作業下拉起了黃色封鎖線,同時,孩子們被強迫排成兩列,依照引導登上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十幾輛卡車。
最後,那看來溫厚的憲兵隊長走上前,在孤兒院的大門上貼上封條。

被查封了。

夏樹腦中一片混亂,眼看憲兵們完成工作,就要整隊離開,她心中突然浮現了什麼,跨上機車,全力往市區奔去。

她知道,現在該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誰!!」男人狠狠的瞪著窗外,眼神中包含著些許驚恐。

房內,靜留正趴在那男人胸膛上喘息著。
但夏樹此刻無心對眼前的景象做出任何反應。

「那──」扯開窗簾,靜留扭曲的,混雜著各式各樣複雜情感的表情,完完整整呈現在夏樹面前,「那個憲兵隊長──孤兒院───」

「……」

相對於靜留,那男人的表情反而鎮定了下來。

「哼…小看他了。」他如此說著,撿起床下的浴袍,裹住已然呆若木雞的靜留,「也小看妳了,庫魯卡家的小姐。」

「接下來大概有很多麻煩事得處理…」他撈起靜留的身體,「這女人就交給妳了。」

沒有訝異的時間,一個踉蹌,夏樹本能抱住被那男人一把推過來的靜留。
沒有言語,沒有交換眼神,夏樹沒有閒工夫去猜測那男人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只是帶著靜留從陽台跳下,然後引擎聲遠去。







隔天早上的報紙頭條,以斗大的標題報導著昨夜的事件。

市郊某大型孤兒院驚傳非法收容…
日前阿爾泰難民事件意外牽扯國際逃犯包庇真相…
資深陸軍上將於深夜二時於自宅由警方聲請羈押…
檢方已掌握證據與該院資金流向,陸續約談相關人士…

「吃點東西嗎?」手上拿著簡單的三明治與鋁箔包牛奶,夏樹這麼問。

旅館。

靜留已經抱膝坐在床上沉思了一整晚,不久前才終於回過神來,稍微願意對夏樹的詢問做點反應。

「…好啊。」這次倒是很乾脆的,接過夏樹手上的食物吃了起來。

「那男人自白了。」夏樹坐上床沿,背對靜留,「但是,沒有牽扯到妳。」

「到最後,他還是那麼溫柔啊。」靜留苦笑,「一個人忍耐到了極限,最後,還是一個人承擔了下來。」

「替我承擔了下來。」

夏樹沒有說話。她知道那男人是愛靜留的,即使過去一直以以如此殘酷的方式,將靜留掌控在手心…只為了確認自己在她心中,還佔有特別的一席之地。

因為靜留從不說愛。

「吶…妳說,愛情究竟是什麼呢?」從背後抱住夏樹,靜留問,「在那個地方待過,任何人都會變得沒辦法愛人…我也是如此。」

「每個晚上,每個晚上,都有不同的人進到我房裡,」在夏樹耳邊悄聲說著,「我還深深記得他們身上的汗味有多麼令人難受…但是,那都比不上他們口中,那股混雜著沙土,與雜草味道的煙硝味。」

「漸漸的,每次接吻,這個情境就沒來由的,在我腦中揮之不去。然後就像妳看到的…那樣不由自主的噁心起來。」

夏樹打了個哆嗦,但是她知道,她必須繼續聽下去。

「然後有一天,我開始發現,我其實有辦法取悅他們。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我遇到了那男人。」

「於是我取悅了他。而他離開時,就這樣把我帶離了那裡。」

「然而不管到了哪裡,我腦中想的,還是只有那片土地。一想到或許還有孩子像我當初那樣的生活著…我就…」靜留持續說著,儘管聲音開始有些顫抖,「但他說,對不起,他擔當不起。然後我說,沒關係,那就靠我一個人吧。」

「沒有反對。即使知道今後對於我,他必須站在和其他人一樣的高度上。」

「所以我開始了現在的工作。」靜留把臉埋進了夏樹的頸窩,「即使是自我安慰也好,一個或兩個也好,我想讓那些孩子能有辦法去相信愛情。」

「但是…妳說…愛情究竟是什麼呢…」

靜留哭了。
那間孤兒院,是無力愛人的靜留唯一的救贖。
但諷刺的是,最後它卻被那些溫柔得殘酷的情感,給毀得體無完膚。





「或許我們都考慮得太多。」直到肩上的啜泣聲緩和下來,夏樹才開口,「妳也是,那個上將也是,還有…我也是。」

「我們都犧牲了某些東西,只有那個憲兵隊長,即使犧牲無辜的人,也要愛妳。」轉過身去,擁抱,「大概…愛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為了所愛的人犧牲奉獻,一直以來,妳也是這麼做的。」

「但是,說不定我們最期望的,只是直覺式的簡單愛情。」輕輕吻去靜留臉上的淚痕,「所以,上將在宴會上吻了妳,所以,隊長想把束縛著妳的東西全部排除,所以…」

「我才會出現在那裡。」

「讓我幫助妳。」看著靜留茫然的臉,夏樹以堅定的眼神對上她的。

咬著下唇,沉默。
許久,靜留才終於鬆開了緊鎖的眉頭。

「…那夏樹…願意聽我說一件事嗎?」

「什麼事?」

「其實我騙了妳。」





原來上天賜給每個女孩的,那一月一次,最甜美的折磨,靜留早已再無法體會。

「所以…妳那時候…」除了驚愕,夏樹的腦中幾乎沒有其他情緒,「我…」

「沒錯,我騙了妳。」靜留伸出手,揉了揉夏樹的眉間,「還記得我請妳找的白玫瑰嗎?妳真的就是那個顏色呢。」

「讓我沒辦法不接近妳。」有些惆悵的笑,「為什麼呢?明明就不能,也不該愛上任何人的…卻無法不接近妳。」

「本來想,就這樣吧,過了今晚就斷了這份念頭,但是,妳卻不斷向我伸出手。」

「讓我不知所措,甚至逼急了那男人。」手指順著鼻樑,來到鼻尖,然後撫上夏樹的唇,「但我終究還是…」

「還是…敗給了那直覺式的簡單愛情。」

「結果,我們其實都是傻瓜呢。」

相視而笑,即使帶著苦澀。
紅著臉,夏樹移開按著自己嘴唇的手指,十指扣上。

「現在我想吻妳,可以嗎?」

「如果吐了滿床舖,夏樹要負責清理嗎?」靜留笑。

「…好啊。」

微笑,靜留微微傾身,迎上夏樹的吻。
僅僅輕如點水。








「這樣…就好了嗎?」

「嗯。」擁抱,「這樣就好了。」

「那,那些孩子的事情,」夏樹猶豫了一會,「靜留會讓我幫忙吧?雖然不知道要多久時間,但總會有辦法的…」

「夏樹很努力呢。」靜留笑,「我都看到了喔?還穿了那麼可愛的禮服。」

「囉唆…」一如往常臉紅起來。

「呵呵,真的很謝謝妳,夏樹。」她滿足地窩在夏樹懷裡,「但是…」

「其實那天妳並沒有猜錯,我是真的很不舒服。」靜留閉上眼睛,「其實…就連現在也是。」

「大概是選擇了這個行業,所必須背負的罪吧。」

「我恐怕…沒辦法親眼看到那一天了。」





「喂~夏樹~!!今天守門那傢伙沒來,妳趕快過來幫忙~~!」

「什麼!?這是拜託人的態度嗎?」夏樹拿起地上的足球,用力砸向那不知好歹的小鬼,「要說請!還有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笨~蛋~」那孩子輕易閃開,順便做了個鬼臉,「但是夏樹就是夏樹啊!」

天氣非常晴朗,阿爾泰邊境乾燥的黃沙地揚起陣陣塵煙,一群孩子赤腳在大地上奔馳著,隨風飛散的汗珠,反射出陽光耀眼的光芒。

站在臨時用粗枝搭起的球門前,夏樹瞇起眼,注視著眼前活力十足的孩子們。

「…妳看到了嗎?這些小鬼雖然笨又沒禮貌,但是很有精神呢。」

「夏樹!妳在自言自語什麼啊!!啊!!」

顏面直擊。
三秒後,一聲怒吼響徹天際。

「好痛…哪個混帳踢的啊?可惡,今天沒鬆三百公尺的土不准吃飯!」

「哈哈~才不要~」一哄而散。

揉著差點被砸斷的鼻樑,夏樹只能憤憤看著他們遠去。
嘆口氣,蹲下,抓起一把細沙,在手中輕輕搖晃。

「這幾天,我可能要暫時離開這裡了。」讓手中的沙慢慢從指縫漏下,「畢竟是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多方會談…」

「希望他們別闖禍啊…雖然不太可能。」苦笑,「如果是妳,應該可以治得他們服服貼貼的吧?」

起身,迎向迎面而來的風。

「真是個好天氣呢。」

就跟與靜留分別的那天一樣,風很大,但陽光燦爛。
鬆開手,於是靜留的心意,就這樣隨著風,被帶往了這塊土地的每個角落。

又或許該說,之後,她們再沒有分開。
靜留.薇奧拉一生懸念的這個地方,今後將會由夏樹持續耕耘下去。

「那麼,」

大衣衣擺在風中飛舞著,邁開步伐,胸口,白色的花瓣隨風散去。







「我出發了,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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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切斷不知道是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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