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的故事- for sale-

今夜是滿月。

照理說萬物應該沐浴在光亮的月光之下，但不知怎地，今夜的空氣帶著晦暗凝澀的調子，抬頭一看，月亮被幾抹烏雲遮住，只勉強的從縫隙中鑽出幾絲微弱的光芒──真奇怪，天空剛剛明明就是一片萬里無雲。

或許是連老天都想掩藏這一幕吧。
這滿地血紅，充斥著濃厚鐵銹味，一片狼籍的殺人現場。

身穿淡紫振袖的褐髮少女饒富興味的將視線由天空轉回陰暗的巷弄裡，本想繼續觀察情形，沒想到眼神立刻被一雙碧綠的眼攫住了。

「那邊的人…你的氣息隱藏得很好。」低沉的聲線，束在腦後的銀藍馬尾閃著冷光，碧眼的主人振臂一揮，將劍身的血跡俐落的甩掉，收入鞘中，然後緩緩前進。

「唉呀，早知道就不要看月亮了…可是實在是太美了啊。」

褐髮少女聞言從陰影中走出，姣好的身段逐漸脫離黑暗，酒紅的雙眼柔和的看著那人越走越近，依然一派人畜無害的笑容。

「『連目擊者也一併解決』嗎？」她柔聲問，帶著一把古樸的京都腔。

女人？劍士的反應有些怪訝，不過也只是一瞬的情緒，他的臉上瞬間恢復冰冷。

「很抱歉，雖然與妳無關，」雖然這麼說，那人的聲調中並沒有任何歉意，甚至聽不出有任何情緒起伏，「但是現在只有請妳躺下了。」

「就算不這樣做，本來也是不打算干涉這件事的呢。」褐髮少女露出有點傷腦筋的表情，輕輕嘆了一口氣。

右手一伸，五指展開，一道閃光忽地出現，頓時一把耀著紅光的薙刀便出現在手邊，褐髮少女一把握住，將刀鋒對準刀已出鞘的藍髮劍士。

「妳…『姬』？」他頓了頓，牽開嘴角笑了，「有意思！」

月光排開烏雲的阻擋，灑落在巷道裡。
彷彿接受了什麼信號，一藍一紫兩道身影瞬間交鋒。
碰撞，交錯。

睡不著啊。
夏樹信步踏在走廊上，今晚是個明亮的夜，跟那天一樣，滿月高掛天際。
想起那天，她突然想看看月亮，於是停下腳步，從月光照射進來的窗口往外窺看。

──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在夜色下閃耀的，那把薙刀的紅色光芒。

靜留在庭院舞刀。
這是個好機會。想要更靠近看，看看靜留刀勢的流動，說不定，有什麼弱點。
這麼想著，手裡提著木屐走到了屋外的走廊，這個距離靜留應該不會發現吧，她想，選了一個視野良好的角落，站定。

真的是，跟她這個人一樣，說不上來的奇怪。
明明是一板一眼的刀法，看起來卻異樣隨性，但又不拖泥帶水，俐落乾脆。
端麗、又細緻，像那輪圓月一樣，皎潔無暇──

卻帶點魔性的柔媚。

無法移開。
夏樹只能任由靜留的刀起刀落，牽扯自己的的視線，像被絲線擺弄一般。
等到回神時，手裡的木屐早已跌在地上，而靜留站在自己眼前，已經不知道多久了。

「夏樹…在看我舞刀嗎？」
「啊、本來是想出來透透氣的…」她慌忙蹲下撿起木屐，「沒想到靜留在。」
「是嗎…啊，在這種地方發呆可是會感冒的喔。」
「因為、月亮很美。」
「夏樹說話怎麼沒頭沒腦的？不是真的感冒發燒了吧？」
說著，靜留的手覆上她的額頭。
涼涼的，細細的，常說月光如水，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沒事。」輕輕把靜留的手從額頭上拿下來，放在手心溫熱。
「擔心妳自己吧…體溫這麼低。」
「夏樹的體溫卻太高呢。」反擊，拿起夏樹的手，貼上她自己的臉。

天濛濛亮，空氣微濕，夏樹紮起頭髮，手扶著刀柄站在庭院的樹下。
閉上眼，調勻呼吸，吐，納，直到靜如止水。
就這樣站著不動。

忽然刀鋒出鞘。

夏樹的右腳往前了一步，刀鋒則是延伸到了右方與肩同高的高度，上面依稀帶著一顆水珠。那是她剛剛斬成兩半的，從樹梢落下朝露的殘餘。

再度調勻呼吸，張開眼睛。

「啊啦，夏樹的劍術還是一樣漂亮呢。」出其不意的，靜留從身後輕輕環抱住她。

「！！…靜留，妳什麼時候…」像是投入小石頭的湖面，被這麼一嚇，夏樹的心情全亂了。

「從夏樹紮頭髮的時候開始。」靜留開心的笑，「認真很好，但是要多注意四周喔！」

然後識相的稍微拉開距離。
夏樹只是皺了皺眉，撇過頭，這是靜留百看不厭的反應。

「那是因為妳把氣息藏起來吧！」辯駁，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注意到隱藏住氣的靜留吧。
「嗯？可是那個晚上妳就發現了啊？」
「那是…」妳分心的緣故。

沉默。

「不過夏樹的劍術還是一樣漂亮呢。」刻意再說一次，似乎想要繼續計畫好的話題。
「是嗎。」她收劍入鞘，「…但還是…贏不過妳。」
「不是在說技術啊，夏樹。」竟然坦然的認輸，真不像她，靜留在心裡輕笑。
「……」
「像風一樣。」靜留手指撫著臉頰，那是她思考時的招牌動作，「流暢、清麗的感覺…雖然有時候會有一點點寒冷。」稍微偏著頭再想了一下，「更貼切一點，是風吹過時的風鈴吧…叮叮噹噹的感覺…很清澈，我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