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hime]薛丁格的貓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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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丁格的貓  後記


 

有結局劇透,文長囉嗦,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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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B) 貓箱之外

 

(分歧結局其一,請謹慎選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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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A) 貓箱之外

 

(分歧結局其一,請謹慎選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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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B) 最後的貓箱

 

(分歧結局其一,請謹慎選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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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A) 永恆的貓箱

 

(分歧結局其一,請謹慎選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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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融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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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融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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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實驗者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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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衰變確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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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紅葉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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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躲了,太陽快下山了──』

古樸的房屋裡,黑髮男孩焦急地尋找著某人。
旁邊有著微捲髮絲的男孩則是靠在門邊,看著他七手八腳地瞎忙。

『反正又是那樣吧?先來練劍啦,天色都晚了。』
『…這是…一個哥哥…該說的話嗎…』黑髮男孩說著,用力抬起地板的褟褟米,『今天…我帶了鴿子餅喔…!快出來吃吧?』

褟褟米唰地一聲掀起,跟黑髮男孩一起重重跌在地上。
但無視於他的努力似的,底下的儲藏空間絲毫不見人影。

『玩個躲貓貓老是玩到要拆房子,她也真是個天才。』

微捲髮絲的男孩走到放置著物的竹籠邊,蹲下。

『那裡的話…』
『你沒仔細找吧?』

翻開層層疊疊的著物,底下,一個小女孩睡得香甜。

『就說她一定又躲到睡著了嘛。』
『…重點好像不在那裡吧…』



料亭.菊乃井。
原本是靜雄跟黎人的敘舊飯局,不知為何,變成了我跟黎人對面而席的局面。

「抱歉,靜留。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他看起來一臉頭疼的樣子。
但我也不遑多讓,腦袋裡像是有一百顆小鋼珠上下跳動著般地悶悶作痛。

「沒關係的,我大概也知道會變成這樣。」茶能安定心神,我端過茶杯,抿了一口,「令尊令堂,最近還好嗎?」

令尊令堂。其實我並沒有關於神崎家人的印象,不過一般來說,從這裡切入話題是很基本的。

「啊,關於那件事,妳可以不用在意了。」不知為何,黎人看起來有些尷尬,「後來我想了很多。當時不管再怎麼樣,也不該拿妳的人生開玩笑的…」
「…那件事?」
「啊,妳沒有那部份的記憶嗎。」黎人的表情緩和了下來,「那樣比較好。就當我沒提過吧。」

單純的問候被以奇怪的方式迴避掉了。
其中必有隱情,但我最後選擇抿口茶結束這個話題。

「對了,我帶了栗子羊羹。」黎人伸手拿了旁邊的紙袋,遞給我,「畢竟是秋天了,就該吃點栗子什麼的。」
「真傷腦筋啊,你明知道就算吃完這一餐,我還是忍不住會配茶吃掉的吧?」
「這個嘛,」黎人笑了,「要收買你們兄妹,除此別無他法。」

一直是這樣的。
每當黎人出現,我就能嚐到各式各樣的點心。

『這個好像花呢。』
『這是引千切,是女兒節要吃的點心。』

淺盤形狀的生菓子上,盛載了綻放花朵般的豆餡。
跟院子裡現在開著的小花真的很像。
我端詳著這個有趣的物體,還意猶未盡,它就被靜雄一把塞進嘴裡。

『好甜喔。』

煞風景的舉動後,又丟出煞風景的感想。
這樣的靜雄,我們都拿他無可奈何。

『妳好像很喜歡引千切喔。』
『因為很美啊,很像花。』
『對呀。』黎人在紙上先畫了一片葉子,在上面又畫了一朵花,『確實很像呢。』

我也跟著在紙上畫下了一樣的圖形。

『引…千…切。』然後在下面寫上它的名字。
『好像觀察日記呢。』黎人笑著說,『但那是三年級左右的功課。靜留的話,應該有寫過圖畫日記了吧?』
『嗯。』
『把喜歡的東西都畫下來吧。每次回頭翻,心情都會很好喔。』

如此這般,我開始畫起了圖畫日記。
像是鼓勵我持續下去似的,黎人後來即使到了外地讀書,依舊會不定期的捎人帶東西給我。作為回禮,每年春酒的會面,他也會收到我親自做的櫻餅。

「呵呵…」
「怎麼了?」
「沒什麼。」我舀了一匙缽裡的湯豆腐,細細品味,「只是在想,後來就沒收過你寄來的點心罷了。」
「畢竟有些顧忌。」他也夾了煮芋頭,「沒點心吃造成妳這麼大的不滿嗎?」
「就點心這點,我還蠻依賴你的。」我將清甜的湯蟹肉放入口中,「到了比起靜雄,還比較希望你是我哥哥的程度喔。」
「跟靜雄比的話不管是誰都有勝算吧。」
「沒錯,是誰都有勝算。」

我們的唇角終於鬆開,忍不住漏出笑聲。
我不禁想著,如果靜雄現在在這裡,那就太好了。
不過這也是多虧了他不在這裡的緣故。

「話說回來,」筵席已盡,我們乘著飽意小酌兩杯,「學校那裡,妳打算怎麼辦?」
「是啊,該怎麼辦呢。」

再過一個禮拜,二學期就要開始了。再怎麼說,我都必須修完因傷而不足的必修學分才是。
問題是,我做好與夏樹見面的準備了嗎?

「總之,以我跟教授的私交,年後集中補習、補考也是沒問題的…」
「妳又抓了人家什麼把柄嗎。」
「怎麼會呢,只是前學聯會長的面子罷了。」

黎人苦笑,放下酒杯。

「我的意思是…玖我小姐那邊?」
「……聞到趁虛而入的味道了唷。」
「不敢,不敢,只是單純問問你們的情形。」黎人擺出投降的姿勢,「我問了靜雄,他說他也搞不懂。」
「別說你們,我自己也不懂呢。」

究竟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找回完整的記憶呢?
倒不如說,這是有可能辦到的事嗎?
辦不到的話,得永遠留在無法見到夏樹的這裡嗎?
就這樣回到夏樹身邊,就能夠幸福嗎?
……繼續待在這裡的話,又能算是不幸嗎?

『那些都是…』

彷彿幾千個男女老少的聲線揉合而成,謎樣的聲音在腦袋中響起。

『打開了箱子才知道的事喔。』




====
這邊的黎人跟原作應該扯不上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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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靜留在嗎──?』
『來了…』

那是我剛上小學不久,一個清朗的秋日下午。
碎金般的陽光下,大我五歲的哥哥靜雄站在庭院中央,背著劍袋和護具。

『可以借一下院子嗎?我想跟這傢伙練個劍。』

靜雄側過身去,同樣背著劍道裝備的男孩,氣喘吁吁地從他身後的階梯冒出頭來。

『可以呀。』禮貌性的,我對那位黑髮男孩投以微笑,『家兄平時受您照顧了。』
『不…我才是。』

黑髮男孩似乎爬階爬得有些喘,又像是在找合適的語彙,就這樣盯著我沉默了半餉。

『這位是我同學,神崎黎人。』靜雄拍了拍神崎的肩膀,『這邊則是我妹妹靜留。』
『靜留嗎…』

神崎放下裝備,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真是個相襯的好名字呢。』



「所以妳想起來啦?奶奶的事。」靜雄看著裝有奶奶遺照的相框,「我也幾乎記不得她的長相了呢。」
「這就是長子的難處。」稍微帶點壞心眼,「早早開始孜孜不倦地學習,自然跟奶奶沒什麼時間相處了。」
「怎麼這麼說。」靜雄嘆了口氣,眉毛彎成苦惱的形狀,裝可憐是他的一貫技倆,「要知道,我很羨慕妳的。」

他仰天又嘆了個氣,然後就這樣向後倒在榻榻米上。

「妳回來後見過黎人了嗎?」
「…沒有呢。」
「不想見他?」
「說不想倒也不是…」應該說,是有見他的必要性。

他坐起來,趴在茶几上盯著我。

「所以妳跟女友分手了?」
「咦…」

要說誰有能耐讓我驚訝,除了夏樹和奈緒,或許就剩下我這位哥哥了。

「這個嘛…要說分手,也不算是。」
「妳以前不是會這樣含糊其詞的孩子喔。」
「這也沒辦法。人活久了,總會有明白自己智慧不足的一天。」

靜雄不置可否地苦笑著。
入秋的涼風吹來,風鈴逕自開始叮噹作響。

「我這陣子應該會找黎人出去喝兩杯吧。畢竟在國外待久了,還真的會想念故鄉的酒呢。」靜雄豎起手指,「菊乃井喔。要來嗎?」
「承蒙您苦心安排。」我將十指併攏,平放在桌上佯裝作揖,「那我是去或不去好呢?」
「別這樣啦,真可怕耶。」

靜雄露出「怕了妳了」的表情,將視線移往庭院。

「真懷念啊,那半年裡,我們三人常常在這裡練劍呢。」
「……」
「我一直在想,如果跟妳歲數差距再小一點就好了。」靜雄感嘆地說,「這樣我們一定可以在這個院子裡多待幾年吧。」

第一次見到黎人的半年後,靜雄與黎人便從小學畢業,進入了住宿制的中學。
碎金般的陽光依然灑落,但我的庭院又一次恢復了沈寂。

「說說黎人的事吧。」俗話說動之以情,果然有理,「我對他的印象怎麼也統整不起來…」
「那傢伙啊,別看他一臉奸巧,其實腦袋硬得很。」靜雄露出一抹惡意的微笑,「知道他為什麼跟我變成朋友嗎?」
「這還用說,是臭味相投吧?」
「錯──其實他是喜歡上妳了啦,所以才一天到晚找藉口過來練劍。」
「這樣嗎…」
「要知道,妳很早就是神崎家的少奶奶候補。」靜雄持續壞笑,「但妳不曉得對吧?他實在太擅長裝得一臉道貌岸然了。根本就為了妳才跟我們家結成企業聯盟,平常還老是一副沒這回事的樣子。」
「那是人家跟你不同,還算是個紳士吧。」
「喔?開始幫他講話了啊?」靜雄的雙臂不滿的抱在胸前,「紳士什麼的不予置評,但說真的,他是正義感很強的人。」

正義感啊…我想起黎人是檢察官這件事。該說符合這樣的性格嗎。

「說是正義感啦,到頭來其實還是死腦筋。」
「是嗎…我倒覺得他給人一種隨和的感覺呢。」
「人都有好幾個面向的嘛。」

說出這種話的靜雄,不管怎麼看,都只有痞子一個面向。

「要親自確認看看嗎?」
「…你還沒放棄啊。」
「雖然很希望妳多少顧及我的面子。」靠在門邊,靜雄半長的髮絲微微被風吹動,「但決定權可不在我喔。」

靜雄的話,伴著風鈴清脆的聲響,一字字打進了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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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雄勒…
然後是跟光さす庭致敬,我超喜歡這意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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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結城同學真是天使與惡魔的結合體啊,如果我是魔王,肯定會想要這麼一個惡黨幹部的…我這麼想著,翻看起她留下的照片。照片中,我和夏樹的動作和表情都異常豐富,有糗態,有微慍,有擠眉弄眼,不過大部分的照片裡,我們都笑得十分開心。

「所以說照片是回憶的便利貼呢…」

不自覺的,我說出了這麼令人羞恥的句子。

「話說回來,之前覺得有點奇怪的部份…」

突然想到些什麼,於是又把家裡的相簿找出來翻看。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小時候的照片?」
「是啊,相簿我差不多都翻過了,但那些明顯都是七八歲以後留下來的吧?」

早飯時,我向父母提出了這個問題。

「之前的照片啊,有是有。」
「我們也沒有要瞞妳的意思,只是…」
「現在的話應該沒問題吧?畢竟靜留都這麼大了。」

似乎是什麼不好開口的事哪。
飯後,父母領著我到了院子角落堆放雜物的倉庫。
斑駁的木板門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屋瓦間隙結滿蜘蛛網。想必是很久沒有打開過了,別說接近,這裡位置偏僻,連知道的人都很少。

「麻煩你了。」

父親吩咐下人打開倉門,沈重的軋軋聲後,迎面而來的是厚厚的霉味與塵埃。
十多年沒有打開了,不知道電還通不通呢。母親說完扭了扭電燈開關,結果什麼反應也沒有。父親見狀,早有準備似的讓下人點上燈火。

「這是…」

佈滿灰塵的透明護套底下是一箱箱物品,頂端隱約透出放著什麼人照片的相框。相框周圍圍繞了許多人工的花圈和花束,它們色澤不減,至今依然還是潔淨的白色。

「妳祖母。」父親拿起相框遞給我。

那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頭髮和我一樣帶有些微的捲度,照片中它們攏在腦後,梳成了整齊的髮髻。微微下垂的眼角,眼神中帶著明亮的笑意。深色的和服,襯托出寂靜素雅的氣質。

與那間別院多麼相稱的老人家,令人一見如故。

「靜留小時候是祖母帶大的喔。」母親看著照片,「說是那麼早考幼稚園,會錯過很多該學的東西,死也要把妳帶在身邊自己教呢。」
「拗不過她老人家,只好從了。」父親苦笑起來,「畢竟我跟你媽忙於工作,有這麼一個人全心帶妳,我們也不覺得是壞事。」
「那,為什麼有關祖母的東西都收在這裡呢?」我十分不解,「不管是大宅或別院,都看不出有過這個人的痕跡呢。」
「妳考上小學的時候,媽還很興奮的說一定要去參加入學式呢,早早就挑起當天要穿的和服了。」母親的語氣中似乎帶點遺憾,「但那天她卻沒有出席。還記得妳那天氣呼呼的跑回家來嗎?」

啊…我想起來了。
入學式那天,我站在講台上準備代表新生致詞,講稿是我們一起擬的。祖母每天都在期待這天來臨,結果,當天我卻怎麼找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奶奶是大騙子。一定是覺得睡覺比我的演講更重要,所以賴床了吧?』
『…大小姐,老爺吩咐我接您與太太去醫院,請收拾收拾,車子在外邊等。』

回到家的我正準備找她胡鬧一番,等在別院裡的,卻是當時的老管家。
那之後不久,大家都換上了黑色衣服。

『奶奶是大騙子…』我蹲在房間裡,不管大人怎麼拖拉都不起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祖母的喪禮與葬禮,我都沒有參加。

「那之後,只要哪裡有妳祖母相關的物品,妳就不肯在那裡多待一秒。」父親說,「我們擔心這樣對妳不好,只好盡可能把她的東西收乾淨。」
「不過妳倒是不肯搬離舊屋子到新蓋的大宅來呢…真是把我們弄糊塗了。」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在那裡,奶奶和我翻著花繩,丟著沙包,一二三,四五六,我會數到一百的時候,她把我抱起來轉圈圈,結果扭傷了腰,足足躺了一個月。
第一次偷泡她的茶葉,苦得臉都皺在一起時,她笑著泡了新的,然後要我把一口茶含上個幾秒看看。從此以後,我就愛上茶的芬芳。
秋夜月圓,她告訴我月亮上有兔子的事。我一邊努力地找,一邊啃著糯米糰子,結果被奶奶笑我吃得像隻小兔子。
一起到清水寺去,滿山紅葉美不勝收。當我說院子裡的楓葉比較漂亮時,奶奶開心地笑著說,是啊,哪裡的楓葉都有它的美呢。

和奶奶渡過的時光那麼美麗,讓我寧可逃避一切,也不願意接受它已經結束。
於是到高中畢業為止,我就這樣一個人,住在曾經有奶奶的別院裡。

淚水不聽使喚地掉落在手中的相框上。

「對不起,靜留。」母親上前擁抱我,「我們沒有盡到取代妳祖母的責任。」
「這些就歸妳了。」父親指示下人把相關的物品搬走,「妳慢慢看,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再跟我們說。」

說完,父母便在司機的引領下,上了早已等在門外的車。
看看時間,已是接近中午,突然有種微小的愧疚感湧上心頭。
甩甩頭,走出灰暗的倉庫,我回到了沒有奶奶,沒有夏樹,但剛剛才與父母道別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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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夏樹還是跑來追我了。但她沒有帶護照,就這樣卡在海關前,無奈的樣子像隻淋濕的小狗。該怎麼說呢,這果然就像是夏樹會做的事呢,害我從上了飛機就不斷煩惱著她的事情,真是糟糕。

不過這件事是無法回頭的。
這麼想著,深吸一口氣,按下家裡大宅的電鈴。

初步的協商是這樣的,因為頭痛問題暫時無法緩解,我要求住進別院。
位在大宅後山的別院是充滿檜木香氣,氣質風雅的古舊建築。我尤其喜愛小小庭園中的枯山水,炎熱的夏夜,輪狀石紋如水波蕩漾,伴著風鈴的聲響與樹葉的沙沙聲,廊簷便天衣無縫地清涼了起來。

夏夜。水波。風鈴。樹木。
光是這些,又令我想起夏樹。



初次見面時,我對她並不是上述的印象。故作堅強卻掩不住單純脆弱的事實,就像被掩在殘雪下的幼苗,那麼無力,令人憐愛。稍微撥去那層雪,幼苗便驚人地成長茁壯起來,然而,她的背影始終帶著一片驅逐不去的陰霾,那混著孤獨與自我放棄的影子,只有在我們相處時才會暫時消失。

『是,是的,這樣下去進風華絕對沒有問題。好的,我會轉告她。謝謝您,晚安。』
『講完了啊。來對戰吧?說好了今天是雪恥大會的。』
『伯父稱讚妳很努力喔。』
『…反正也只是被虛榮心沖昏頭,一時興起什麼的。』
『只是單純傳話,怎麼想是夏樹的自由。不過我還挺開心的喔,畢竟夏樹受到肯定了嘛。』
『…妳是拐彎在說自己教得好嗎?』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當時的夏樹獨自住在套房裡已經好幾個年頭了,她父親長年在外經商,一年也就見面個兩三次,夏樹能從他身上得到的,只有大筆的生活費跟無謂的干涉。雖然沒有明講,但從幾次通話的背景音推斷起來,那是個有家庭的男人。老婆,年幼的小孩,但卻不是夏樹與她從未出現的母親。

在這樣的背景下,還是那麼純真閃耀的夏樹。
妳的陰霾就由我抹去吧。
再也不會讓妳孤單一人了,當時的我在心中立誓。

「不會讓妳孤單一人…嗎。」

違背了誓言的我,現在就站在這裡。





只有早飯一起在大宅的飯桌上吃,除此之外避免見面,這是我的第二個條件。
必要的不適一天一次也就夠了,父母都是忙人,大概也抽不出其他時間吧。早飯過後的漫長時間,沒什麼要事,就是到處看看以往生活的痕跡,或翻閱以前留下的書籍和筆記。

『七月三日晴,暑氣蒸騰。做了葛粉,澆上黑糖蜜,沁涼透心。』
『五月十五雨,梅雨盡頭,雨中的紫陽花只能明年再會。』
『三月十日陰,阿姨捎來榜單。將意料中事掛在心上有失美學,但坦然接受眾人的祝賀是為人的道理。今年的櫻前線預想發表了,約四月初造訪京都,白川的花想必又會開得很美。』
『師走十九,晴。雪中明月令人神清氣爽,忘卻俗事,例如暖被桌。話雖如此,冬日還是得靠它照顧。』

我愕然發現,以往住在這裡的那個女孩,擁有她最愛的庭園,卻連一個值得記在日記上的人也沒有。好多本的日記,寫的盡是風花雪月。

「無法當作參考呢。相簿也是,除了紀念性的合照,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照片。」
「要照片的話,要不要看看這裡的啊?」
「…!」

我吃了一驚,轉頭一看,果真是結城。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嗨,」她走進來,放下背包後就擅自坐進房間,「妳把笨狗丟在島上的壯舉成為話題了呢。雖然她是沒什麼好留戀的,但也太突然了吧?」
「先多謝妳的關心了。」來者是客,我還是沏了杯茶給她,「不過妳怎麼進得來?關係者以外門房應該不會放行的,何況是這裡?」
「今天是以這個身份來的。」

她指指胸前設計專員的掛牌,那是專門幫家裡做企業形象設計的公司,但我不曉得她是何時入社了。

「順道來打聽一下妳的事。妳知道,玖我幾次過來都被擋在門外,現在那張狗臉沒有一天不是垮的。」
「…真不知道該說妳坦率還是不坦率呢。某種意義上跟夏樹還真是臭味相投啊。」
「抱歉,我無法把這當成誇獎。」
「告訴夏樹,我還需要時間。她有課要上吧?叫她別花時間跑來跑去,我是無法見她的。」
「喔?是無法?還是拒絕?」
「都是吧。」

那時離開島上,賭氣成份居多,但也是給雙方台階下。畢竟,嫉妒著自己這種事實在太不現實,緊抓著這點勒索夏樹的我,如果再不逃開,恐怕日後根本無法面對她吧。夏樹說得沒錯,「我」是不可能從「藤乃靜留」身上分割開來的,因為我對夏樹的感情,絕大部份也都依附在回憶裡,說割捨談何容易。應該說,技術上也是辦不到的。

既然無法分割,也就只剩下結合一途。
只要成為完整的藤乃靜留,那些無謂的,卻令人發狂的內心煎熬便失去意義了。
即使這會讓「我」成為歷史,也是唯一能讓我們幸福的方法。
說不定,日後回想起「我」的部份,彼此還會開懷大笑呢。
在取回所有之前,還是別見夏樹吧。
見了她,一定又會沈溺在那些煎熬裡不能自拔的。

「好了,我也該走了,不然趕不上打卡下班。」奈緒說。
「真是一秒鐘也絕不加班的典範啊。」
「笨狗那邊我會轉達,」她一口氣拿了桌上所有仙貝,塞進包包,「這就當作謝禮吧,我帶著車上吃。」
「啊,馬上就要回風華嗎?」
「對啊。」她豎起兩根手指,輕輕一揮,「不用送了。還有,仙貝記得補一補。」

我往仙貝盒裡看去,一疊物品靜靜躺在裡面。拿起一看,全是我們出遊時拍的照片。
這還真是一場艱苦的戰鬥啊,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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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被打開了呢,薛丁格的貓箱。」
「別這麼驚慌,正如螞蟻無法理解三次元世界,解釋我的身份是毫無意義的。」
「好吧,我長話短說。到目前為止,你們已經打開了很多箱子,並且沒有一次貓是死的。就連這次也是。」
「只不過這次是貓從內部打開了箱子。生死不明的生物卻能『打開箱子』,妳不覺得不合邏輯嗎?」
「妳說對了,因為當時牠是活著的。還沒打開查看,箱子裡的貓竟然就是活著的,要給個解釋的話,是『貓的意志』使然。」
「你們過去打開的所有箱子都是如此,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那不可思議的機率…倒不如說是註定吧。」
「沒錯,你們的實驗完全沒有可信度,『貓的意志』這個變數註定了開箱時,絕對可以見到活著的貓。」
「問題來了。」
「妳覺得『貓的意志』會永遠向著實驗者嗎?」
「既然是意志,就是牠自己可以決定的事。」
「不錯,這個問題代表妳懂我在說什麼。這次的實驗雖然不太典型,但以結果來說,貓的確活著。只不過妳得做好心理準備,因為這個結果,對『那邊』來說是取得了絕對的成功喔。」
「是的,實驗者可不只有妳一個。雖然一直以來妳都是主導者,很遺憾的,下個箱子的主導權在『那邊』。」
「『貓的意志』在下個箱子裡是否管用呢?別忘了,既然貓有意志,那『實驗者的意志』也是理所當然存在的吧?」
「沒錯,合理的實驗環境下,貓的生死不是外部能操縱的。但妳想想,實驗者的意志至少能做到什麼?」
「把箱子牢牢封閉起來。即使是活貓,沒打開箱子前牠也是死的。貓會永遠被封閉在混沌裡,當然,也就不會再有任何實驗了。」
「別一臉絕望的樣子嘛。就如同我剛剛說的,箱內的世界只有貓,箱外可不盡如此喔。」
「是啊,不就是那樣嘛。啊?謝謝我?妳還蠻有禮貌的嘛。那我就再告訴妳一些事好了。」
「某種意義上…『那邊』所做的事對妳才是好的喔?」
「不不不,我並不知道,也不能影響未來,只是很清楚箱外的世界罷了。」
「哈哈,妳發現了啊。我那邊的貓可是死死抓住盒蓋不讓打開喔,貓也是能做到這種事的。」
「我嗎?我個人是希望牠能出來,不過說實在的,那也不見得是好事。這邊的箱子開不開基本上看牠高興,反正我不是主導者。」
「剛才叫我長話短說的不知道是誰。事情也差不多了,最後再奉勸妳一件事吧。」
「不管實驗得出的結果好或不好,甚至混沌,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總有一天,你們會面臨開或不開的兩難局面。哪邊才是幸福,是你們自己要去決定的事。」
「在那之前好好享受過程吧。往那邊一直走就能離開了,祝好運。」



「我還真是多事。」
「反正不管哪邊的貓都很固執,混沌狀態八成還會持續下去。」
「…唯有如此,對你們才是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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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夏樹覺得…海面上,跟海面下的,哪一邊才是真的呢?」

靜留冷不防拋出這個問題。真要說的話,海面上那一半當然才是真的,再怎麼說,海面下的不過就是倒影。不過是海面一波動,就連維持實物的樣貌都辦不到的倒影。

讚嘆著這種落日的我,觸動了靜留內心的不安。
但畢竟是落日時分,太陽形成那種狀態是理所當然的。

對於靜留這種帶著責怪的反應,我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想哭。





之後,我們吵架了。

人的個性根基於過往人生的經歷。以靜留的情況來說,她的過往是片段的,不完全的,這多少造成她的某些面向產生改變。
對靜留來說,現在就像是…戀人愛的其實是自己的雙胞胎姊妹那樣的情境,關於這點,就算是我也能理解。

但是以我的角度來看,從頭到腳,從呼吸的頻率到腳步的幅度,她都是確確實實的靜留啊。
我能做的,不就是一如往常的跟她生活下去,陪伴她完全好起來而已嗎?

倒不如說,除此之外,其他事我想都沒想過。

「一起努力把記憶找回來吧?」
「記憶只要再創造就行了,」她背對著我坐在床沿,緊繃的身體帶有不甘的架式,「我不覺得有必要變回那個人。」

畢竟同是女孩子,我知道面對這種意氣用事,甜言蜜語哄她安靜才是上策,但既然都說到這裡了,還是選擇講清楚吧。

「醫生不是提過嗎,只要記憶達到完整,妳的自我認知絕對有辦法重建…」
「家人那部份,只怕是拼不全。」靜留不理會我的病理剖析,持續反擊,「我已經註定是個殘缺的存在了。」

雙方沒有交集,我的腦袋轟轟作響。

「沒想到藤乃靜留一世英明,今天會鑽這種牛角尖…」
「反正我只是個鑽牛角尖的笨蛋,」她伸手往眼角作勢抹淚,「跟妳英明的靜留不一樣。」
「所以妳想要我怎麼做嘛?」嘆氣,「我就只會這樣相處啊。難道要把妳當成靜留以外的別人嗎?這不可能做得到吧。」
「……我可以改名換姓呀,然後搬到新的地方去。把什麼坐新幹線買來的茶杯都丟掉。」
「……妳還記得房子的貸款有幾年嗎?」

「……」

只要能延續話題,什麼歪理都能毫不考慮的丟出來。從沒看過她這麼意氣用事,或許,是我太習慣靜留一直以來的處處忍讓也說不定。不過貸款這件事意外的讓她安靜下來了,就像舞衣常說的,靜留做什麼事都是以我為優先。

「也就是沒有共識呢。」

靜留站了起來,走到衣櫃邊,把剛剛才放進去的行李箱拖出來。

「靜留?」
「分開一陣子吧。」她說,開始換衣服。
「等一下!」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我先綁架她的行李箱,「說什麼分開,妳有地方可以去嗎?」
「可以把行李還給我嗎?」
「不行。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閉上眼嘆了口氣,帶上包包,直接往房門走去。果然,要是固執起來,區區衣物她輕易就能拋棄。

「這陣子我會回老家住。」她走出去之前這麼說,「別擔心我。倒是夏樹,要好好遵守生活公約喔。」
「……!」

回老家?還沒弄清楚她的邏輯之前,房門已經啪搭一聲合上了。
等我想起要追出去,靜留已不見人影。直覺跑去找珠洲城,結果管家說,她跟靜留去機場了。

機場!?這麼晚了!?雖然是私人飛機,也沒辦法說飛就飛吧!?

「不好意思,請借我車!」

我借了車追出去。

「玖我?妳跑來機場幹嘛?」
「飛、飛機還沒起飛吧?」下了車就全力奔跑過來,不過是說句話,也艱難得像是直接從肺裡擠出來似的。
「妳對我家的飛機真有信心。不過很可惜,起飛前有很多準備工作,不像妳想的那麼輕鬆。」
「……靜留呢?」我懶得一一吐曹她,於是只問重點。

珠洲城疑惑的看著我。

「剛走啊,怎麼,妳不知道她家裡有急事嗎?」

急事?妳該不會是相信了「我家有點急事」這種假到不行的藉口吧?

「看起來真的很急,所以我讓直昇機送她到附近大一點的機場。」
「…也能借我直昇機嗎?」
「直昇機是有,」她還在疑惑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機師剛剛都跟去了。」


現在我只想在海島中心大聲呼喊。
此時不知哪裡來了一陣狂風,把我們的頭髮吹得狼狽不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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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就寫了,下一篇可能明年吧←愛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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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明知道只要不打開,就能與夏樹一直平順地過下去的。
為什麼還是說出口了呢。
這並不是疑問。當夏樹指著沈落的夕陽,像孩子一樣對那樣的落日發出讚嘆時,就覺得,已經再也無法獨自待在密閉的箱子裡了。

每次在夏樹的眼中看見自己,就無法抑止地感到幸福,又無可避免地感到悲傷。那種時候,我總看見自己被囚禁在夏樹明綠的瞳孔中,而她愛的那個人,在她的面前與她相視而笑。

夏樹,海面上,跟海面下的夕陽,妳覺得哪個是真的呢?
我一直都知道妳的答案。所以,即使沒有那個意思,也不想放掉這個跟妳賭氣的機會。

即使沒有自覺,但妳紅著臉告白的,妳親吻著的,妳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呵護著的藤乃靜留,是我。

但我與妳的聯繫,全然取決於她斷簡殘篇的記憶。
妳追求的,妳珍愛的,都是那些我所不知道的,屬於妳跟她的回憶。

夏樹,打開箱子。
看看我。



俄羅斯娃娃的層次再怎麼多,總會有個小小的核心。
我們一層層打開箱子,到了最後,會見到什麼?

最初見到她,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晚安。』

一個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響起。

那是略微低沉,帶著某種磁性,卻又純淨甜美的聲音。一片虛無中,那道聲音是唯一的光,我本能的朝著聲音來源前進,於是,就終於見到了她。有著深藍色長髮,湖綠色眼睛,臉蛋乾淨細膩得像個少女,又帶著銳利明快線條的她。

可是,她是誰呢?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我突然覺得或許不該問這個問題。面對無法解釋的事態,我們都沒有說話,可是從她的眼神裡可以看出,她開心得像隻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猛烈地搖著尾巴,卻又不敢貿然撲上撒嬌。

但我不認識她。或許該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認識些什麼。就連自己是誰都無法確切肯定。看了看時鐘,現在已經接近深夜十二點,還在床前照看著自己的人想必不是陌生人吧?

然後意外的發現,自己顧慮她的感受,遠勝於弄懂現狀的慾望。
我想,只要一開口發問,也就等同於否定了我們之間既存的一切。那樣的話,那個像小狗一樣的女孩會怎麼樣呢?
可以的話並不想讓她受傷,但事情總歸無法避免。

『失禮了,但是…』

我訝異地解讀著自己輕柔飄渺的腔調。

『請問…哪位?』

妳是誰?

瞳孔急速收縮,轉暗,她站起來的時候,動作大得把鐵製折疊椅翻倒在地上,發出金屬特有的冰冷撞擊聲。還是沒有話,但看得出來,她似乎有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搖醒的意思──妳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呢?妳不應該問的啊!我想像著她大聲對我質問的情景,但她沒有,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轉身扶起椅子,然後重新坐下。

這樣的反應,若非至親,起碼也是摯友吧。一副被背叛了的表情,她漂亮的綠色眼睛看起來都要碎了。
啊啊,果然不該問的。

『…對不起。』我所能做的只有道歉。

小狗女孩對我搖搖頭,那個刻意體諒的表情讓人心情沈重。
然後臉色凝重的開始打電話。



之後,我明白了自己是藤乃靜留,而她叫做玖我夏樹。
僅此而已,並不敢多問,她面對詢問時,那副棄犬般的失望表情總讓我感到愧疚,或許作了些自認為強硬的偽裝,但很明顯,只要我多前進一步,她就會當場哭得泣不成聲。我想我這樣理解並不為過。

不想惹她難過,所以迂迴。

『夏樹還在唸書嗎?』
『嗯。』簡短的,視線沒有離開手中厚厚的原文書。

她好像不太想聊天。

『課業沒問題嗎?我已經不要緊了,可以的話早點回去休息也沒問題的。』
『沒關係,明天應該有很多事要處理,我會向學校請假。』
『材料力學?』

忽略話中的很多事,我指著她正在讀的書。

『是啊。機械系,不好唸。』她說,彆扭地漏了個口風給我。
『意料之中呢。我想想,我猜我是語文學系?』
『語文很適合妳,』她回憶著什麼似的,『可是妳的人生目標一直是進大企業當主管,領乾薪那種,領到四十歲就退休。』
『啊,可以理解。』怎麼好像很渾的樣子?我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是企管之類的吧?』

她沒回話,楞楞看我笑。
然後似乎覺得講得太多有失立場,垂下眼簾又繼續讀起她的原文書。

之後的溝通模式大略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勾起一個小話題,她就會忍不住在回話中洩漏我需要知道的資訊,或是對我胡亂的猜測表現出明顯的悲喜。但是直截了當地問起什麼來的話,吃她一個哀怨的眼神便是在所難免──她究竟彆扭還是坦率?說起來我也不清楚。但毋庸置疑的,在令人擔憂的記憶障礙下,這樣的諜對諜為我一片空白的思緒增加了些許樂趣。

但這樣小小的快樂,在家屬連夜趕來之後煙消雲散。

看到他們的瞬間,明確的什麼念頭像是要從腦袋裡直接鑽出來似的,太過清晰尖銳,但我能感覺到某種本能壓抑住了這些,兩造勢力在腦中激戰不止。

頭痛欲裂。
當場失去意識,這是後來聽說的情況,糟糕的是,這樣的情節後來不斷上演。
究竟是想不起來,還是刻意壓抑,真的無法判斷。連判斷的餘地都沒有。

幾次之後,父母與未婚夫不便再出現。
結果就是出院後,好友玖我夏樹帶著我回到了我們的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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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結局,我覺得寫靜留視點是很沒意義的事0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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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下



珠洲城家私人海灘。

陽光耀眼,海風帶著清爽的鹹味,這樣一個盛夏的海邊,我應該像所有連續劇演的那樣,在幫靜留擦防曬油,或是在淺灘跟她互相潑水才對……

但現實總是殘酷的。

除了一顆頭,我整個人被嚴實的埋在沙子裡。
各有幾個人在我左右側一字排開,空氣凝結又燥熱。

「各就各位──」

遙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抄起手邊的傢伙,目光炯炯的看著我。

「第五屆沙丘堆高大賽,開始!!」

是的,堆高大賽。顧名思義就是用海灘取之不盡的沙子不斷往上堆高的一種遊戲,為什麼這種無聊的遊戲總是能激起這群人的鬥志,甚至分成兩組互相競爭呢?這跟我被埋在沙裡的處境,當然有很大的關係。

「我說啊…」
「啊?」奈緒。
「為什麼今年還是我?」
「這不是當然的嗎?」

那傢伙蹲在我頭頂正上方,端著單眼相機,正在拍比賽花絮。

「誰叫妳的朋友都是些巨乳。」
「妳好像忘了自己並不是?」
「我跟妳不算朋友,所以論外。」什麼理由啊。
「……特地搞這種活動只為了宣告我是個貧乳,會不會太隆重了點?」
「這是在幫妳建立自信。」

怎麼想都是反效果吧?我怒視四周,遙、舞衣、靜留,除了奈緒還果真如此,我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單純……不對,這究竟是為什麼!!

「不是還有命嗎!?這理由跟本站不住腳!」

胸口開始沈重起來了,視線也慢慢看不見前方。

「我家的命還在發育期,不適合外力壓迫。」舞衣淡淡的說,跟命聯手把裝滿沙子的水桶扣在山頂上。

「人家還是高中生,跟發育期已經過去的阿姨不一樣。」

奈緒不停的按著快門,這傢伙,也不想想自己!妳才是最該被埋在沙子裡供人玩樂的人吧!

不過奇怪了,平常碰到這種話題,靜留應該不會放棄參戰才對啊?過去幾年,她一向都不參加堆高大賽,而是跟奈緒一起蹲在我頭頂上方,一邊看拍下的照片,一邊跟她一搭一唱。

『用沙子堆出來不是很空虛嗎?比起來我比較喜歡直接用手按摩呢……不過要是按摩有效的話就更好了。』

她總是這樣說,然後還是完全沒有停止那個無用按摩的意思。
想著,我抬起頭搜尋靜留的身影,結果發現她正一臉開心的用手掌拍實沙堆。

…反正我就是貧!


「三、二、一,終了───」

漫長的煎熬終於結束,我茫然的聽著遙宣佈左胸比右胸高出八公分,所以紅組獲勝之類的結論。真好,終於分出勝負了,但完全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因為我知道,我的苦難還要持續下去。

「──所以,打西瓜活動開始!!」

遙喊著,從舞衣手中接過滿是突出的充氣狼牙棒,之所以會拿充氣玩具打西瓜,是因為不這麼做的話,可能會有人死在沙灘上的緣故。

「左邊…好,停下來…往前一點…再走、再走…不對,兩點鐘方向…就是那裡!」

依照慣例,贏的隊伍可以派一個人來玩這個遊戲,今年是靜留負責打。
矇著眼的靜留搖搖晃晃走到定點,揮下她的狼牙棒,然後不偏不倚的打在我的鼻樑上。她遲疑了一下,在其他人的叫囂聲下很快領悟了什麼,接著開心的朝我的頭打個不停。

反正每年都是這套戲碼,其他人見怪不怪,在遮陽棚下無良的吃著切好的西瓜。



「我就在想這個西瓜怎麼敲不破呢,呵呵。」

黃昏,靜留跟我兩個人踩在浪潮上,水漲的時候我們的腳被溫暖的海水淹過,水退的時候,沙子被帶離腳底的感覺有點癢癢的。

「妳也太入戲了吧。」退好幾萬步來說,拿到充氣狼牙棒的時候就應該懷疑了不是嗎。
「我可是很認真的喔。不過大家都很喜歡夏樹呢,想出這麼多跟妳玩的點子。」
「……這我不否認,他們是真的喜歡玩我。」

靜留笑了起來,點著頭,好像完全贊成這句話。

太陽已經有一半沉進海裡,天空和海面是亮麗卻沉穩的橘紅色,轉頭看看靜留,她也整個人都變成那種顏色了,我想,我應該也是吧。

「靜留,妳看,沉了一半的太陽看起來是不是很像完整的一個?」

我指著海際的夕陽,為自己的小發現有點興奮。海面上的太陽跟海面下的倒影,合成了發著光的橘色大球。

「奈緒在的話就叫她拍下來了,真可惜。」

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她沒說話,就這麼安靜的看著。
這樣的沉默也不錯。海風吹亂我們的頭髮,她的頭髮亂了也不容易察覺,用手一順就回到原本蓬鬆柔軟的樣子,我的直髮則是容易亂,現在已經被風吹得像雜草一樣四處橫陳。

我手忙腳亂的跟海風對抗著,以為她會苦笑著說真沒辦法呢,然後轉過來幫我順頭髮,但是她只是看著夕陽。

「雖然像是完整的一個,可是有一半是假的呢。」

看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終於開口。

「夏樹覺得…海面上,跟海面下的,哪一邊才是真的呢?」

她直直的看著我,紅色的瞳孔在一片夕色中,還是顯得突出。
但是幽暗。

不知不覺,夕陽已經完全沉入海際,天空是黑得不完全的暗紫色,點綴著幾顆孤單的星星。

入夜的海風中,我不自主的微微顫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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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出來了,壓力萬歲w
下回切到靜留視點?我有點猶豫應不應該寫靜留的感受0rz

Ps.近期兩篇都提到揉胸,我對揉胸其實沒怨念,可是自然而然就會用上,真的不是刻意的…真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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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上



高二的暑假接近尾聲,突然想和靜留出去走走。

『吶,靜留。』
『嗯?』
『暑假快結束了,一起去沖繩玩吧?』

本來以為她會馬上答應(順便來個愛的抱抱什麼的,雖然我很希望她不要老是這樣子),沒想到得到的卻是一個意味不明的滿臉通紅。

『靜留?』
『夏樹屬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類型呢…』
『啊?』

跟靜留說話常常會覺得像在打啞謎,不過最後答案揭曉時,跳腳的總是我。仔細想想,靜留根本就是樂在挖洞讓我跳…我有預感這次也是,所以乾脆放棄浪費力氣掙扎,乖乖等著釣客收線。

『沒想到夏樹平常那麼遲鈍,突然一開口就邀人家去旅行…』

旅行。
在這個國家,年輕情侶間不成文的規定中,最令人心跳加速的算是兩個人單獨去旅行了吧。我還記得某部惡搞片的預告,女主角又興奮又羞恥的說著女孩子去海邊旅行,常常不小心就把重要的東西搞丟了…午間劇場也常常演,小情侶開開心心出遊,但是一進旅館房間,氣氛馬上豹變,從窗戶吹入的清爽夏風頓時變成腥鹹的海風等等…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咦?是這樣的意思…?

意識到這點,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出聲阻止靜留繼續說下去…

『真是的,好H…』嬌聲。

好像已經太遲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的沒有!…不要給我陷入奇怪的妄想!!』
『呵呵~』
『那、不要去就是了!』
『要取消嗎?難得人家很期待呢…』
『不要隨便期待!』

意外的,靜留沒接話,只是露出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嘆了口氣。

『夏樹…覺得親密一點不好嗎?』
『咦…我…沒有這樣想…』

但也許我就是這樣想,潛意識的。
祭典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除了靜留主動撒嬌,我們連肢體接觸都很少…以情侶來說實在不是正常情形,但是我就是沒辦法越雷池一步。

大概是害羞吧?但又好像不是這樣,真的說起來,也許是我太喜歡她了,喜歡到連在她身上留下一個指紋都覺得不忍──反正我們也沒有正式宣佈交往,只要像以前那樣相處就好了吧?

真的是自私到幼稚的戀愛啊。

『…不去沖繩,只好去關島了呢。』結果還是靜留打了圓場…雖然又是裝傻帶過。
『妳想把整個暑假的辛苦錢一次花掉嗎…』
『還是夏樹想去夏威夷?』
『為什麼越來越遠了啊…』

靜留笑了。

『也約舞衣他們去吧?』靜留拿起手機,晃了晃。
『咦…這樣好嗎?』
『不好嗎?』
『也不是…』

我搔搔臉,果然,還是想單獨去的吧。

『兩人一間房的話,夏樹想做什麼色色的事情還是可以喔~』
『……喂!』

結果不只是舞衣,後來連珠洲城也來了。至於不成文的規定…最後我還是沒有碰靜留──但是靜留就沒有跟我客氣,就像那部惡搞片的預告…我不小心把重要的東西搞丟了…就在進入旅館房間的那一刻。


「夏樹看著相簿在想什麼?」
「咦?沒、沒什麼…」
「是嗎?表情有點怪怪的喔?」靜留壞笑。
「這種事先放一邊…咳…話說回來暑假也快過了,差不多該去海邊走走了。」
「嗯?又是固定的行程嗎?」

是啊,又是珠洲城舉辦的,除了第一年去的是沖繩,之後都是搭專機直接飛去她家在夏威夷的私人海灘…只因為她吃不下飛機上的伙食。

「幾乎都沒印象呢…」

靜留翻開相簿,慢慢瀏覽每一張照片,偶爾偏頭思考,但更多的表情是困惑。
直到看見今年花見會的照片,才終於露出笑容。

而且是噴笑。

「這、這張照片!哪個混蛋拍的!」

照片中的人捏著圓形的號碼牌,眉頭皺的死緊,似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向上天祈禱著什麼,錯就錯在她過度認真,反而讓整個畫面充滿沒來由的喜感……我不記得我有認真到這種程度啊。

「還有祭典這張瞇著眼睛的…哈哈、哈…我快死掉了…」
「不要笑了!還有這不是奈緒拍的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花了一點小錢…照片後面有收據喔~」
「她還在賣這些照片!??」

妳也是!竟然還繼續跟她買照片!
我窘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乾脆啪一聲把相簿合上,阻止她的凌辱攻勢。

「這次自己帶相機吧?這樣我也可以省下這筆錢了。」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我脫力。
「總之…我想跟夏樹留下更多的回憶。」

若有所思,她輕輕把相簿推回書排的缺口。

「…屬於我跟夏樹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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